重生之回头草最新章节_重生之回头草顾上免费阅读_五一读书网
我想吃回头草,没有想到我的前男友孩子一岁多了,还说我太贪婪。
1
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时,我正在用镊子,小心翼翼地给一盆新买的多肉除枯叶。
那是一种叫“冰魄”的品种,叶片肥厚,边缘泛着一层剔透的粉,像少女微醺的脸颊。
我喜欢这种近乎自虐的精细活儿,它能让我那颗被工作和KPI填满的大脑,暂时获得一种真空般的宁静。
震动停了,又来。
我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屏幕上跳跃着三个字:周晓宇。
我认命地放下镊子,划开接听。
“林晚,你人呢?群里@你八百遍了,装死?”周晓宇的大嗓门像一把电钻,瞬间击穿了我好不容易营造的静谧。
“伺候我的花花草草呢,怎么了?”
“还花花草草?你快成活体植物了!赶紧的,同学聚会,就差你了,老地方,‘旧时光’咖啡馆。”
我皱眉,“不去,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有什么好聊的。”
“少来,这次不一样,陈驰也来。”
我的心脏,像被那把看不见的电钻,轻轻地、但精准地,钻了一下。
不疼,但是麻。
陈驰。
这个名字,我已经快两年没从别人嘴里听到过了。
“他来不来,关我什么事。”我的声音很平,平得像一杯凉透了的白开水。
“装!你再装!”周晓宇在那头冷笑,“你朋友圈三天两头分享些伤春悲秋的破歌,什么‘可惜不是你’,什么‘后来’,当我死的?别告诉我你是分享给你们公司楼下看门的王大爷听的。”
我的脸颊有点发烫。
“挂了,没空。”我准备结束这通令人不适的对话。
“林晚,你给我听着,”周晓宇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你二十九了,不是十九。你跟陈驰当初为什么分的手,你自己心里有数。现在两年过去了,你还单着,他据说也还单着。你到底怎么想的?就打算这么跟自己较劲到死?”
是啊,我二十九了。
一个尴尬的,不上不下的年纪。
身边的朋友,结婚的结婚,生娃的生娃,朋友圈里晒的不是老公就是娃,再不济也是猫和狗。
只有我,还在孜孜不倦地晒我的多肉。
同事们开玩笑,说我活得像个退休老干部。
可谁又知道,我只是在用这种方式,对抗着每个深夜里,潮水般涌来的孤独。
“……我马上到。”
我挂了电话,在穿衣镜前站了很久。
镜子里的女人,穿着一身舒适的棉麻家居服,头发随意挽着,素面朝天。
看上去,平静,温和,甚至有点寡淡。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身衣服底下,藏着多少波澜壮阔,藏着多少不甘心。
我和陈驰,是大学同学。
从大二到毕业后第五年,我们在一起了整整七年。
七年,足够一只猫从幼崽长到壮年,足够一个孩子从懵懂无知到戴上红领巾。
也足够让一段感情,从最初的电光石火,磨平成一碗温吞的,甚至有点乏味的白粥。
分手是我提的。
那天,上海下着很大的雨。
我刚因为一个策划案,被甲方老板指着鼻子骂了半个小时。
踩着高跟鞋,拖着一身疲惫和屈辱回到我们租住的小公寓,迎接我的是一屋子饭菜香,和穿着围裙,笑容温和的陈驰。
“回来啦?快洗手吃饭,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我看着他,看着他身上那件因为洗了太多次而微微发白的T恤,看着他脚上那双超市买的塑料拖鞋,看着他身后那个只有四十平米,却被他收拾得井井有得的小家。
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蹿了上来。
“陈驰,你能不能有点追求?”
他愣住了,“怎么了这是?”
“我今天,为了一个单子,差点给客户跪下。你呢?你每天就守着你那个半死不活的单位,拿着那点饿不死的工资,研究晚上吃什么,你觉得有意思吗?”
我的声音尖利,刻薄,像一把淬了毒的刀。
陈驰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
他解下围裙,慢慢地放在一边,声音很低,“小晚,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工作稳定,你安心去闯,我做你的后盾。”
“后盾?我不要这样的后盾!”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我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就觉得窒息!我每天在外面拼死拼活,回到家,看到你,就像看到了我那个一眼望到头的未来!我不想要这样的未来!”
雨下得更大了,砸在窗户上,噼里啪啦地响。
屋子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很久,陈驰才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所以,你是觉得,我配不上你的野心了?”
我没有回答。
但我的沉默,就是最残忍的回答。
那天晚上,他搬了出去。
没有争吵,没有挽留,甚至没有一句“再见”。
他就那么安静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像他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我的生命。
我以为我会轻松。
我以为我甩掉了一个包袱,从此可以轻装上阵,去追逐我想要的星辰大海。
可我错了。
两年了。
我的职位升了,工资涨了,我从那个四十平米的小公寓,搬进了这个一百平米的大房子。
我有了独立的衣帽间,有了能放下十几盆多肉的阳台。
我什么都有了。
却也好像,什么都失去了。
每个加班到深夜,独自一人回家的晚上。
每个生病了,只能自己烧水喝药的瞬间。
每个看到别人成双入对,而我只能抱着抱枕看电视的周末。
我都会不可抑制地想起陈驰。
想起他温和的笑,想起他做的糖醋排骨,想起他总是在我睡着后,悄悄帮我掖好被角的手。
我把他弄丢了。
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我亲手把他推开了。
周晓宇说得对,我在跟自己较劲。
我只是,拉不下那张该死的脸。
我换下家居服,化了一个精致的妆,挑了一件新买的连衣裙。
那是一条正红色的裙子,很衬肤色,也很有攻击性。
我要让他看到,没有他,我过得很好。
非常好。
2.
“旧时光”咖啡馆还是老样子。
木质的桌椅,暖黄的灯光,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和旧书混合的香气。
我推门进去,几乎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然后,我看到了他。
他就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瘦了点,轮廓比以前更分明,眉眼间也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多了几分沉稳。
他也在看我。
目光相接的那一刹那,时间仿佛停滞了。
周围的喧嚣,同学们的寒暄,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他那双深邃的,看不出情绪的眼睛。
还是周晓宇打破了僵局。
“哟,我们的女主角终于来了!林晚,你再不来,我们都准备散了。”她夸张地喊着,把我拉到陈驰旁边的空位上。
我能感觉到,陈驰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下。
“好久不见。”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
“好久不见。”他点了点头,视线很快就从我脸上移开,落在了面前的咖啡杯上。
那是一种客气,疏离,像对待一个普通老同学的客气。
我的心,沉了下去。
整个聚会,我都坐立难安。
同学们聊着工作,聊着孩子,聊着房价。
那些话题,我插不上嘴,也不想插嘴。
我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身边的这个男人身上。
我注意到,他换了手机,不再是当年那个用了好几年的旧款。
他手腕上戴了一块表,是我不认识的牌子,但看起来价格不菲。
他没有怎么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在安静地听,偶尔有人问到他,他才会简单地回答几句。
有人问他:“陈驰,现在在哪儿高就啊?”
他淡淡一笑:“没高就,自己做了点小生意。”
“可以啊!老板了!做什么的?”
“跟朋友合伙,开了个小小的软件公司。”
我心里一动。
他创业了?
那个曾经被我嫌弃没有追求的男人,自己开了公司?
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像打翻了五味瓶,在我心里翻江倒海。
是惊讶,是好奇,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懊悔。
聚会快结束时,大家提议去KTV续摊。
我找了个借口,说第二天要早起开会,准备先走。
我站起身,经过陈驰身边时,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我们……能聊聊吗?”
我说出这句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抬起头,看了我几秒钟。
那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好。”
3.
我们没有去别的地方,就在咖啡馆门口的马路边。
晚风吹来,带着夏末的燥热。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你……还好吗?”还是我先开的口。
“挺好的。”他回答,言简意赅。
“听说,你自己开公司了?”
“嗯,小打小闹。”
“挺好的。”我又重复了一遍。
我感觉自己像个蹩脚的演员,念着干巴巴的台词,演着一场无人喝彩的独角戏。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呢?”他忽然问。
“我?我也挺好的。”我立刻回答,像是怕他觉得我过得不好,“升职了,也换了个大点的房子。”
“那就好。”
又是沉默。
我受不了了。
我宁愿和他大吵一架,也比现在这样,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说着不痛不痒的客套话要好。
“陈驰,”我鼓起勇气,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们……还有可能吗?”
我说完了。
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等待着法官的最终裁决。
他没有立刻回答。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
猩红的火光在他脸上一闪而过,我看到他紧锁的眉头。
他已经很久不抽烟了。
当年为了我,他说戒就戒了。
现在,他又抽上了。
是为了谁?
“林晚,”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我们都回不去了。”
“为什么?”我不甘心,“是因为我当年说的那些话吗?我承认,我当时太年轻,太伤人了。我跟你道歉。我们在一起七年,难道这七年的感情,还抵不过我一句气话吗?”
“不是气话。”他打断我,声音平静得可怕,“你说的,是真心话。你只是,在那个时候,终于把你的真心话,说了出来。”
我的心,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我没有!”我急切地否认,“我只是……我只是压力太大了……”
“林晚,你不用解释。”他看着我,目光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悲悯,“你一直都是这样。你想要最好的,想要往上爬,这没有错。只是,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以前给不了,现在……也给不了。”
“你怎么知道你给不了?你现在不是自己当老板了吗?你……”
“当老板,也会破产。”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自嘲,“我这个小公司,说不定哪天就倒了。我还是那个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万无一失。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的情绪有点失控,“我不在乎你有没有钱!我只是……”
我只是想你了。
这五个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太晚了,林晚。”
他掐灭了烟,扔进路边的垃圾桶。
“都太晚了。”
他转身要走。
我冲动地,从身后抱住了他。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我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一种陌生的,属于另一个人的香水味。
很淡,很温柔。
像栀子花。
我的心,猛地一沉。
“你是不是……有别人了?”我的声音在发抖。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但坚定地,掰开了我的手。
“早点回家吧,路上小心。”
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
那不是他以前开的那辆破旧的二手车。
车门打开,他坐了进去。
车子发动,汇入车流,很快就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我一个人,站在空无一人的马路边,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小丑。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4.
我病了。
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普通的感冒发烧。
可是在一个人住的房子里,任何一点小病,都会被无限放大。
我躺在床上,浑身发冷,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痛。
我想喝水,可水壶是空的。
我想吃药,可药箱放在高高的柜子上,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我拿起手机,翻着通讯录。
一页,一页,又一页。
几百个联系人,我却找不到一个,可以让我在此刻,毫无顾忌地拨过去的人。
最终,我的手指,停在了“陈驰”那个名字上。
我犹豫了很久。
理智告诉我,不应该再打扰他。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可是,身体的脆弱,会瓦解一个人所有的骄傲和防备。
我太难受了。
我只想听听他的声音。
哪怕,只是听他说一句“多喝热水”也好。
我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我以为他不会接,准备挂断的时候,通了。
“喂?”
是他的声音。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陈驰……我……我发烧了……”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委屈得像个孩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很轻,很温柔。
“阿驰,谁啊?”
我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全部凝固了。
紧接着,我听到陈驰压低了声音回答:“一个……老同学。”
老同学。
原来,在他心里,我已经只是一个“老同学”了。
“哦,那你快点,安安好像要醒了。”
安安?
一个陌生的名字。
听起来,像个孩子的名字。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
“你……在哪儿?”陈驰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我在家……”
“吃药了吗?”
“没有……够不着……”
“地址发我。”
他言简意赅地说了四个字,然后就挂了电话。
我愣愣地拿着手机,过了好几分钟,才机械地把我的地址,发了过去。
半个小时后,门铃响了。
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陈驰。
他穿着一身休闲装,头发有点乱,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色,看起来很疲惫。
他一进门,就熟门熟路地找到药箱,拿出退烧药和体温计。
“先量体温。”他把体温计递给我。
然后,他走进厨房,烧水,找杯子。
一切都那么自然,那么熟悉。
仿佛我们从未分开过。
我含着体温计,靠在沙发上,贪婪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
就是这个背影,曾经在我生病的时候,无数次地为我烧水,为我熬粥。
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了。
“三十八度六,还好。”他看了看体温计,把药和温水递给我,“先把药吃了。”
我顺从地把药吃了下去。
“谢谢你。”
“不用。”他把杯子拿回厨房,洗干净,放好。
然后,他站在客厅中央,看着我,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他又要走。
我心里一慌。
“别走!”我脱口而出,“你……你陪我一会儿,好不好?我一个人,害怕。”
我说谎了。
我不是害怕,我只是,舍不得他走。
他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有同情,有不忍,还有一丝,我不想承认的……为难。
“林晚,”他叹了口气,“何必呢?”
“什么何必?”我红着眼圈看他,“陈驰,你告诉我,刚才那个女人是谁?安安又是谁?”
他沉默了。
他的沉默,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她是你女朋友,对不对?你们同居了?”
他还是不说话。
“那个孩子……”我不敢想下去,但我逼着自己问出口,“那个孩子,是你们的?”
他终于抬起头,直视着我的眼睛。
“是。”
一个字。
像一道惊雷,在我脑子里炸开。
我整个人都懵了。
孩子……
他和别的女人的孩子……
“什么时候的事?”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们分手后,没多久。”
“没多久是多久?一个月?两个月?”我像个疯子一样追问。
“林晚,这有意义吗?”
“有!”我尖叫起来,“当然有意义!陈驰,我们在一起七年!七年啊!你跟我分手,转头就跟别的女人在一起,连孩子都有了?你把我当什么了?一个可以随时丢掉的垃圾吗?”
“我没有!”他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带着压抑的怒火,“是你!是你先不要我的!是你觉得我没出息,是你觉得我拖累了你!我成全你,我放你走,我还做错了吗?”
“那你也不用这么快!”我哭着喊,“你是不是早就跟她在一起了?你是不是早就背叛我了?”
“我没有!”他一拳砸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我跟她,是在跟你分手之后,通过相亲认识的!我们都是奔着结婚去的!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我们想过安稳的日子!这也有错吗?”
相亲。
结婚。
安稳的日子。
这些词,像一把把刀子,插进我的心脏。
这些,都曾是我唾手可得的东西。
是我,亲手把它们扔掉了。
“那孩子……多大了?”我用最后的力气问。
“一岁多了。”
一岁多了……
我们分手,才不到两年。
时间线,严丝合缝得,让人绝望。
我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得更凶了。
“所以,你今天来,只是出于人道主义,是吗?就像……就像看见一只流浪猫,顺手喂了一口吃的?”
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疲惫。
“林晚,你不要这样作践自己。”
“我作践自己?”我指着自己的心口,一字一句地问,“陈驰,你告诉我,你对我,就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那七年,都是假的吗?”
“是真的。”他闭上眼睛,声音很轻,却很清晰,“但都过去了。”
过去了。
多么轻描淡写,又多么残忍的三个字。
“我不信。”我摇着头,像一个输光了所有赌注的赌徒,“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你看着我,你敢说,你对我没有一点感觉了吗?”
我跌跌撞撞地向他走去,想要抓住他,想要从他身上找到一丝一毫的留恋。
他却后退了一步。
那一步,退得那么决绝,像一道鸿沟,把我们彻底隔开。
“林晚,”他睁开眼,目光冷得像冰,“你别这样,很难看。”
很难看。
这三个字,比“我们回不去了”,比“都过去了”,更让我崩溃。
我所有的骄傲,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被他击得粉碎。
“我就是很难看!”我歇斯底里地大喊,“我后悔了!我后悔了行不行!陈驰,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可以不在乎那个女人,我也可以……我可以把那个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
我说不下去了。
因为我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
那不是感动,不是动摇。
是震惊,是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一种深深的,失望。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时间已经静止了。
然后,他笑了。
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冰冷的,带着一丝嘲讽的笑。
“林晚,”他说,“你知道吗?我以前一直觉得,你只是有点好强,有点任性。”
“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你不是好强,你是贪婪。”
贪婪。
他竟然说我,贪婪。
“你当初嫌我安于现状,给不了你想要的刺激和前程,所以你毫不犹豫地把我甩了。”
“现在,你一个人在外面闯累了,倦了,看到我好像过得还不错,有了一个稳定的家庭,有了一个还算过得去的事业,你就想回来。”
“你想吃回头草,你想坐享其成。”
“林晚,你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我这个人。”
“你想要的,是一份现成的,被我经营好的,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安稳生活。”
“你不是爱我,你是爱你自己。”
“你太贪婪了。”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凌迟着我。
我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的大脑,嗡嗡作响。
原来,在他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不堪的人。
一个自私自利,贪得无厌的女人。
“药你按时吃,水我也给你烧好了。”
“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
“我太太,她会不高兴。”
他说完,转身,开门,离开。
这一次,我没有再追上去。
我只是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任由眼泪,模糊了整个世界。
门被关上的声音,很轻。
却像一声巨响,彻底震碎了我的心。
5.
我在地板上坐了多久,我不知道。
天黑了,又亮了。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像一具行尸走肉,从地板上爬起来,走进浴室。
镜子里的女人,面色惨白,双眼红肿,头发乱得像个鸟窝。
狼狈,憔悴,丑陋。
陈驰说得对。
真的,很难看。
我打开花洒,冰冷的水从头顶浇下来,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想哭,却发现,眼泪好像已经流干了。
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他说的那些话。
“你太贪婪了。”
是吗?
我贪婪吗?
我只是……只是后悔了啊。
我只是发现,我当初追求的那些东西,那些所谓的“星辰大海”,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美好。
升职的背后,是没日没夜的加班,是永无止境的应酬,是复杂的人事斗争。
大房子的背后,是每个月沉重的房贷,是空空荡荡的房间,是深夜里无处安放的孤独。
我以为我赢了全世界。
到头来才发现,我只是赢了一场自欺欺人的游戏,却输掉了那个,唯一真心待我的人。
手机响了,是周晓宇。
“林晚,你怎么样了?昨天怎么回事?你跟陈驰聊了?”
我没说话。
“你倒是说话啊!急死我了!”
“晓宇,”我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他结婚了,孩子都一岁多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操。”很久,周晓宇才吐出一个字。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分手后,相亲认识的。”
“……那孩子……”
“也是他的。”
又是一阵沉默。
“林晚,你……你还好吧?”周晓宇的声音,小心翼翼的。
“我不好。”我老实回答,“我一点都不好。”
“他在哪儿?我去帮你骂他!这个渣男!瞒得也太好了吧!”
“别,”我拦住她,“不关他的事,是我……是我自作自受。”
我把昨天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周晓宇。
包括我卑微的挽留,包括他冰冷的拒绝,包括那句,最伤人的“你太贪婪了”。
周晓宇听完,又沉默了。
“晚晚,”她叹了口气,“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这次,我站陈驰。”
我的心,又被刺了一下。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难受。但是你冷静下来想一想,他说的,有没有道理?”
“两年前,你嫌他没追求,你要分手,他同意了。他没哭没闹,没死缠烂打,体面地退出了。这事儿,他没做错吧?”
“分手后,他单身,你单身,他去相亲,找个想结婚的女人,组建家庭,生孩子。这事儿,他也没做错吧?”
“现在,你后悔了,你想回头。可人家已经是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爸爸了。他有自己的责任和生活。他拒绝你,不跟你藕断丝连,这是对你负责,也是对他现在的家庭负责。这事儿,他更没做错吧?”
“晚晚,错的不是他。”
“错的是时间。”
“也是你。”
周晓宇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一直不愿面对的现实。
我一直在用“七年的感情”作为筹码,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应该在原地等我。
我以为,只要我回头,他就会张开双臂,迎接我。
我忘了。
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等你。
地球是圆的,可弄丢了的人,就是弄丢了。
是我,高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
也是我,低估了他开始新生活的决心。
“那我该怎么办?”我茫然地问。
“放下。”周晓宇说,“我知道很难,但你必须放下。”
“忘掉他,就像他忘掉你一样。”
“林晚,你不是为他活的。你得为你自己活。”
为你自己活。
这五个字,我好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这两年,我拼命工作,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向他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
是为了让他后悔,当初没有跟上我的脚步。
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奋斗,都像是在演一出给他看的戏。
可现在,唯一的观众,已经提前退场了。
我这场独角戏,还有演下去的必要吗?
6.
病好之后,我向公司请了一个长假。
我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
我去了云南。
那个我们曾经约定好,要一起去的地方。
我一个人,背着包,走在丽江的石板路上,看着来来往往的,穿着民族服饰的男男女女。
我去了大理,在洱海边租了一辆自行车,漫无目的地骑行。
风吹在脸上,带着水汽和青草的味道。
我看到,有情侣在拍婚纱照,新娘的白纱在风中飞扬,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我看到,有一家三口在放风筝,孩子咯咯地笑着,追着风筝跑,父母跟在后面,满眼宠溺。
我曾经,也离这样的幸福,那么近。
我在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客栈老板,是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女人,叫阿桑。
她很健谈,也很热情。
她告诉我,她也是从大城市逃离到这里的。
以前,她是一家外企的高管,每天踩着高跟鞋,穿着职业套装,在CBD的高楼里,指点江山。
“后来呢?”我问。
“后来,我发现,我赚的钱越来越多,可我越来越不快乐。”阿桑笑着,给我倒了一杯她自己酿的梅子酒。
“我每天都在焦虑,焦虑业绩,焦虑KPI,焦虑下一次的晋升。我连好好睡一觉,都成了一种奢侈。”
“直到有一次,我体检,查出了乳腺结节。虽然是良性的,但医生说,是长期压力大,情绪抑郁导致的。”
“那一刻,我突然就想通了。”
“我赚那么多钱,是为了什么?为了更好地生活。可我现在,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没有了。”
“所以,我辞职了。用所有的积蓄,来了大理,开了这家客不常满,生意不常有的客栈。”
“后悔吗?”
“有什么好后悔的?”她反问我,“我现在,每天睡到自然醒,养养花,逗逗猫,跟天南地北的客人聊聊天。钱是赚得少了,可我的心,是满的。”
她指了指院子里,那只正在晒太阳的橘猫。
“你看它,它会焦虑明天有没有小鱼干吃吗?不会。它只会好好享受,今天的太阳。”
我看着那只橘猫,看着阿桑脸上,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恬淡和满足。
我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触动了。
这些年,我一直像一台上满了发条的机器,不停地往前冲,往前赶。
我害怕落后,害怕被淘汰,害怕成为别人口中“没出息”的人。
我以为,只有站在金字塔的顶端,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全感和幸福。
可我错了。
欲望,是永无止境的。
当你爬上一个山头,你会发现,还有更高更远的山头在等着你。
你永远,也无法真正地“到达”。
而在这个追逐的过程中,你又会错过多少,沿途的风景?
比如,一个温暖的拥抱。
一碗热气腾騰的排骨汤。
一个,愿意为你洗手作羹汤的人。
陈驰说我贪婪。
或许,他是对的。
我贪图功名利禄,又妄想拥有不离不弃的爱情。
我什么都想要。
最后,却什么都抓不住。
7.
在云南待了半个月,我回了上海。
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家里,我没有再感到窒息般的孤独。
反而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开始整理房间。
我把衣帽间里,那些为了撑场面而买的,只穿过一两次的昂贵衣服,都打包了起来,捐给了旧衣回收站。
我把书架上,那些关于“成功学”“狼性文化”的工具书,都卖给了废品回收。
然后,我走进了那个,我一直不敢轻易触碰的储物间。
里面,堆满了关于陈驰的记忆。
他送我的第一个毛绒玩具,一只傻乎乎的,笑得没心没肺的熊。
我们一起去看电影,攒下的厚厚一沓电影票。
他给我写的情书,字迹笨拙,却情真意切。
还有一本相册。
里面,是我们七年的点点滴滴。
从青涩的大学校园,到拥挤的出租屋。
从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照,到他第一次为我下厨,被油溅到,龇牙咧嘴的窘样。
每一张照片,都像一个故事。
我一张一张地看,一边看,一边笑,一边流泪。
我终于可以,平静地,去回忆这段感情。
回忆那些美好,也正视那些不堪。
我承认,我爱过他。
深深地爱过。
我也承认,我伤害过他。
深深地伤害过。
我们之间,没有谁对谁错。
只是,在人生的那个岔路口,我们选择了不同的方向。
他选择了安稳,我选择了闯荡。
我们都没有错。
只是,不合适了。
我把所有的东西,都装进了一个大箱子里。
我没有扔掉它们。
我只是,把它们封存了起来。
就像封存一段,再也回不去的青春。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自己好像重生了。
8.
我回公司销了假,然后,递交了辞职信。
我的上司,那个曾经对我寄予厚望的女魔头,惊讶地看着我。
“林晚,你想清楚了?你现在这个位置,多少人挤破了头都想坐上来。”
“我想清楚了。”我笑着说,“王总,谢谢您这几年的栽培。但是,我想换一种活法了。”
她看了我很久,最后,叹了口气。
“好吧。人各有志。祝你,前程似锦。”
“谢谢。”
走出公司大门的那一刻,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感觉压在身上多年的那座大山,终于被搬开了。
我没有立刻去找新的工作。
我用剩下的积蓄,给自己报了一个陶艺班,一个烘焙班。
我还养了一只猫,一只从救助站领养回来的,胆小的小狸花。
我给它取名叫“小满”。
小满,小满,小得盈满。
我不再追求极致的,爆炸式的成功。
我开始学着,去欣赏那些微小的,确切的幸福。
比如,亲手拉出一个完美的陶胚。
比如,烤箱里传出面包的香气。
比如,小满第一次,主动用它的小脑袋,蹭我的手心。
我的生活,变得缓慢,而充实。
我的朋友圈,不再是那些故作高深的歌词。
我开始晒我做的陶器,晒我烤的蛋糕,晒我的猫。
周晓宇给我评论:你终于活得像个人了。
我回她:我一直都是人,只是以前,活得像个鬼。
9.
有一天,我正在阳台给我的多肉浇水。
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接了起来。
“喂,你好。”
“……是我。”
一个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声音。
是陈驰。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但我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有事吗?”我的声音,平静无波。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我……我看到你朋友圈了。”他说,“你辞职了?”
“嗯。”
“为什么?”
“想换一种活生活。”
“那你现在……”
“挺好的。”我打断他,“我报了些兴趣班,养了只猫,每天过得挺开心的。”
“……那就好。”
又是沉默。
我不知道他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是什么。
炫耀?试探?还是……别的什么?
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陈驰,”我主动开口,“过去的事,我已经放下了。我很抱歉,之前给你造成了困扰。”
“我祝福你,也祝福你的太太和孩子。”
“希望你们,永远幸福。”
我说的是真心话。
当我能坦然地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真的,走出来了。
“林晚……”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复杂,“我……”
“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挂了。”我说,“我的猫,在叫我了。”
我没有等他回答,就挂了电话。
我走到客厅,小满正蹲在我的脚边,仰着小脸,“喵喵”地叫着。
我弯下腰,把它抱进怀里。
它温热的,柔软的身体,给了我最真实的慰藉。
窗外,夕阳正把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色。
我知道,陈驰和他的一家三口,也生活在这片天空下。
我们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至于我。
我不知道,我的未来会怎样。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再遇到一个,让我心动的人。
我也不知道,我最终,会过上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终于学会了,如何与自己和解。
我终于明白,真正的安全感,不是来自于外界的认可,不是来自于别人的给予。
而是来自于,你内心的丰盈与强大。
我不再贪婪地,想要拥有一切。
我只想,好好地,拥有我自己。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