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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夜夫君要陪妾,我将他挂梁上_你敢下我面子,我就敢剥你里子

新婚夜夫君要陪妾,我将他挂梁上_你敢下我面子,我就敢剥你里子

洞房里的龙凤喜烛,烧得正旺。

烛油顺着红色的烛身滚下来,凝成一滴滴蜡泪,像极了话本里多情女子的眼泪。

可惜,我不是多情女子。

我是沈婉清,江南第一皇商沈家的独女,算盘打得比绣花针还利索。

我爹说,这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人心,最靠得住的,是攥在手里的银子和契书。

喜床上,我的新婚夫君,探花郎顾晏,一身大红喜服还没脱利索,就局促不安地站着。

那张俊俏的脸,此刻写满了为难。

“婉清……”他开了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我抬眼,手里正把玩着一支赤金点翠的凤钗,凤首的明珠温润光华。

“嗯?”

“我……我得去看看如眉。”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

柳如眉,他那个自小一起长大的表妹,如今养在府里,身份尴尬,对外说是客居,实则是他的妾。

纳妾这事,婚前顾家就提过,姿态放得极低。

说那柳氏身子弱,离了顾晏活不了,又无名无分地跟了他几年,实在可怜。

我爹当时就想翻脸。

我拦住了。

我对我爹说:“爹,您是嫁女儿,还是做买卖?”

我爹一愣。

我说:“做买卖,讲的是投入产出。顾家缺钱,我们有。我们需要一个探花郎女婿来光耀门楣,打通官场人脉,他们有。至于添头,无伤大雅。”

一个妾而已。

在我的计划里,她就是个摆设,是这桩“买卖”里可以忽略不计的损耗。

可我千算万算,没算到新婚第一夜,我的夫君就要为了这个“损耗”,来打我的脸。

空气里还浮动着合卺酒淡淡的甜香,混着新木器上的桐油味,有点腻人。

“她怎么了?”我问,语气平静得像在问下人,晚饭的鱼是清蒸还是红烧。

“她……她身子不适,下午就说心口疼,这会儿怕是更重了。”顾晏的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

我笑了。

笑得像朵花。

“夫君真是情深义重。”

他以为我通情达理,脸上露出些许感激:“婉清,你放心,我只是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说着,他抬脚就要往外走。

“站住。”

我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他钉在原地。

他回过头,有些错愕。

我慢悠悠地从喜床上下来,大红的嫁衣拖曳在地,像一团流动的火焰。

我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

“夫君,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们的新婚之夜。”他答得很快,但底气不足。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吗?”

他看了看窗外,更漏声隐约传来,“……子时了。”

“新婚之夜,子时,夫君不在洞房陪着正妻,要去找一个妾。”我一字一顿,把事实摊开在他面前,“这事要是传出去,你猜别人会怎么说?”

他的脸色白了白。

“他们会说,我沈婉清,江南首富之女,带着十里红妆嫁过来,却连个男人的心都留不住,新婚夜就被一个病秧子妾室抢了风头。”

“他们会说,你顾晏,堂堂探花郎,宠妾灭妻,不知礼数,连最基本的夫妻之道都不懂。”

“你顾家的脸,你圣贤书里读出来的‘礼义廉耻’,还要不要了?”

一连串的反问,像鞭子一样抽在他脸上。

他被我堵得哑口无言,俊脸涨得通红。

“我……我只是担心她!”他憋了半天,挤出这么一句。

“担心?”我冷笑一声,“府里没下人吗?没请大夫吗?她是金枝玉叶,需要你这个新郎官亲自去端茶倒水,侍奉汤药?”

“你这是强词夺理!”他气急了。

“我强词夺理?”我气得直想笑,“顾晏,我问你,我们成亲,是为什么?”

他愣住了。

“你家道中落,需要我沈家的钱来填补亏空,维持你翰林院编修的体面,供养你那一大家子要靠‘清贵’名声吃饭的人。对不对?”

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我沈家,需要你这个探花郎的功名,来给我们商贾之家镀一层金,好在官府面前说得上话,不至于任人宰割。对不对?”

他像是被剥光了衣服,羞耻和愤怒交织,让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这是一场交易,顾晏。我是你的妻,是你名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当家主母。柳如眉,充其量只是这桩交易里,我允诺你保留的一件旧物。”

“你不能这么说她!”他终于怒吼出声,眼睛里燃着火。

“我为什么不能?”我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今晚,你踏出这个门,就是在告诉所有人,我这个正妻,不如一个妾。”

“你这是在打我的脸。”

“你打我的脸,就是在撕毁我们的契书。你猜,我爹要是知道他的宝贝女儿受了这种委屈,明天一早,我那几百抬嫁妆,会不会长腿跑回沈家?”

这句威胁,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他所有的火气。

我那份嫁妆单子,长得能从顾家大门口铺到后花园。

光是现银,就有二十万两。

还不算那十几个日进斗金的铺子,城外上千亩的良田,以及一个由我全权掌管、养着上百个能工巧匠的织造工坊。

没了这些,他顾家,连给下人发月钱都困难。

他顾晏的“清贵”,顷刻间就会变成一个笑话。

他站在那里,脸色青白交加,像个愣住的木雕。

我看着他,心里没有半分得意,只有一阵阵发冷。

这就是我选的夫君。

一个在情爱和现实之间拎不清,还妄想两全其美的蠢货。

我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

“夫君,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样吧,你今晚留下,给我这个妻子的体面。明天一早,我亲自陪你去探望柳妹妹,请全京城最好的大夫给她瞧病,需要什么名贵药材,我库房里都有,绝不吝啬。”

“这,是我作为主母的气度。”

“但今晚,你必须留下。”

我给他台阶下。

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自诩清高的读书人,最重面子。

我以为,他会顺着这个台阶下来。

但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烛火都“噼啪”爆了一下。

然后,他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混合着愧疚和固执的语气说:“婉清,对不起。如眉她……她不一样。”

那一瞬间,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所有的盘算、理智、交易、契约,都被这句“她不一样”炸得粉碎。

好。

好一个“她不一样”。

我气笑了。

真的,我看着他那张写满“真爱至上”的蠢脸,气得笑出了声。

“行啊。”我说,“既然她不一样,那你去吧。”

他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和如释重负。

“谢谢你,婉清,你……”

“等等。”我打断他,“你想去,可以。但不能就这么走出去。”

他疑惑地看着我。

我走到床边,掀开大红的锦被,露出下面一层。

那是我特意让工坊里最巧的师傅做的,一套用在码头吊运货物的省力滑轮组,被我巧妙地伪装在了床幔的顶帐里。

绳索是特制的牛筋软麻绳,柔韧又结实。

我爹总说,凡事要做两手准备。嫁人也一样。

我拍了拍床沿:“夫君,来,躺下。”

他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躺了上去。

我拿起一根绳索,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飞快地在他手腕和脚踝上各绕了几圈,打了几个只有我们商队伙计才会的活结。

这种结,越挣扎越紧,但只要找到窍门,一拉即开。

“婉清,你这是做什么?”他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开始挣扎。

可惜,晚了。

我走到床尾,抓住滑轮组的主绳,一用力。

只听“嗖”的一声,我的新婚夫君,堂堂探花郎顾晏,被四肢大张地吊了起来。

离地三尺,不高不低。

正好是他跳不下来,又死不了的高度。

“沈婉清!你疯了!”他惊恐地大叫,手脚并用地挣扎,那样子活像一只被挂起来的癞蛤蟆。

我拉过一张椅子,好整以暇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凉透的茶。

“我没疯。”我抿了口茶,慢悠悠地说,“夫君,你看,这样一来,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他气得满脸通红,在半空中晃荡:“你……你快放我下来!”

“放你下来?”我歪着头,故作天真地看着他,“放你下来,你不是就要去找你的‘不一样’妹妹了吗?”

“我说了,今晚,你的人,必须在洞房里。”

“现在,你的人,不就在洞房里吗?还挂在最显眼的位置呢。”

“沈婉清!你……你这个毒妇!悍妇!”他气得破口大骂。

我一点也不生气。

我甚至还笑了笑,指了指房梁。

“夫君,别乱动,当心撞到头。这房梁可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撞坏了,要赔很多钱的。”

“你!”

“哦,对了。”我想起什么,补充道,“你放心,这绳子结实得很,是我家铺子里用来吊千斤重货物的,吊你一个百来斤的读书人,绰绰有余。”

“而且你看,我给你捆的是活结,没有伤到你分毫。等天亮了,我自然会放你下来。到时候就说,夫君雅兴,新婚夜喜欢在房梁上作诗。”

顾晏被我这番歪理气得说不出话,只能在半空中徒劳地扭动,像一条被钓上岸的鱼。

屋外的风,吹得窗棂“呜呜”作响。

屋内的红烛,静静燃烧。

我看着被挂在房梁上的夫君,心里的怒火和委屈,终于渐渐平息,化为一片冰冷的清明。

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不是风花雪月。

它是一场战争。

而今晚,我打赢了第一仗。

你敢下我的面子,我就敢剥你的里子。

顾晏,这只是个开始。

我一夜没睡。

顾晏在房梁上骂骂咧咧了半个时辰,然后开始求饶,最后大概是累了,没了动静。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听见外面传来我陪嫁大丫鬟小菊的脚步声。

“进来。”我扬声道。

小菊推门而入,手里端着洗漱用的铜盆,一抬头,看见半空中挂着的姑爷,吓得“啊”了一声,手里的铜盆“哐当”掉在地上。

水洒了一地。

“小……小姐……这……这是……”她结结巴巴,脸都白了。

我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冷茶,站起身。

“姑爷昨晚梦游,自己爬上去的,下不来了。”我面不改色地撒谎。

小菊跟了我十年,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虽然脸上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但已经迅速镇定下来。

她手脚麻利地收拾了地上的水渍,重新去打了热水。

我走到床边,拉了一下机关绳索。

顾晏“扑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柔软的被褥上。

他被吊了一夜,手脚酸麻,浑身无力,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活像个被霜打了的茄子。

他瞪着我,眼睛里能喷出火来。

“沈婉清!”

“夫君,早啊。”我笑吟吟地给他解开绳子,“昨晚睡得可好?在房梁上观星,想必是别有一番风味吧?”

他的手腕和脚踝被勒出几道红痕,倒是不严重。

他一得到自由,就想从床上一跃而起,结果腿一软,又跌了回去。

“你这个……泼妇!”他咬牙切齿。

“夫君慎言。”我拿起一件外袍,披在自己身上,“这话要是让下人听见了,丢的是你顾探花的脸。”

我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小菊开始熟练地为我梳头。

铜镜里,映出顾晏狼狈不堪的样子。

他也意识到,再闹下去,只会让事情传开,对他更不利。

他挣扎着坐起来,恨恨地瞪着我,压低声音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吗?”

“我没想困住你。”我从镜子里看着他,“我只是在教你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我的东西,哪怕我不要了,扔了,也不许别人碰。何况,你现在还是我的。”

这话,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他那颗文人高傲的心。

他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因为我说的是事实。

没有我沈家,他顾晏什么都不是。

梳洗完毕,我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裙,吩咐小菊:“去,把库房里那支百年老山参取出来,再备一份厚礼,我要去探望柳姑娘。”

顾晏猛地抬头看我,眼神复杂。

我对他微微一笑:“夫君,我说过,会给你这个面子。走吧,我们一起去。”

他沉默地穿好衣服,一言不发地跟在我身后。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出新房。

院子里的下人见到我们,都恭敬地行礼,但眼神里都带着一丝藏不住的好奇。

我坦然自若,甚至还对他们笑了笑。

顾晏却全程黑着脸,步子迈得极大,像是在发泄着无声的怒火。

柳如眉住在西跨院,一个清幽但偏僻的角落。

我们到的时候,她的丫鬟正在门口煎药,一股浓重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

看见我们,那丫鬟愣了一下,随即屈膝行礼:“见过少爷,少夫人。”

顾晏看都没看她,径直就往屋里冲。

我拦住了他。

“夫君,急什么?”我语气温和,“让丫鬟先进去通报一声,我们是客,要有客人的规矩。”

这话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那丫鬟听。

我是主母,这里是我的地盘。

顾晏的脚步顿住了,脸色更加难看。

那丫鬟也是个机灵的,立刻道:“是,奴婢这就去通报。”

片刻后,丫鬟出来,低眉顺眼地说:“柳姑娘请少爷和少夫人进去。”

我这才抬步,和顾晏一起走进屋里。

屋里光线昏暗,陈设简单,一股子病气和药味混合在一起,让人很不舒服。

柳如眉正半靠在床上,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头发松松地挽着,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那样子,真是我见犹怜。

她看见顾晏,眼睛“唰”地就红了,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欲落不落。

“表哥……”她声音又轻又颤,像一片随时会碎掉的羽毛。

顾晏的心,一下子就被这声“表告哥”叫得软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握住她的手,满眼心疼:“如眉,你怎么样?我……”

他想说“我昨晚想来的”,但话到嘴边,瞥了我一眼,又咽了回去。

柳如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怯懦和探究。

她挣扎着要起身行礼:“妾身……见过姐姐。”

“妹妹快躺好。”我连忙上前,亲手将她按住,脸上的笑容要多和煦有多和煦,“你身子不好,就别讲这些虚礼了。”

我把手里的锦盒递给她的丫鬟:“这是我给妹妹带的一点心意,百年的人参,最是补气血。妹妹可要好生将养着。”

柳如眉看着那价值不菲的锦盒,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嘴上却说:“让姐姐破费了。其实……其实我没什么大碍,就是老毛病了,不值得惊动姐姐。”

她这话,看似客气,实则是在撇清自己。

意思是,她没有争宠,是顾晏自己要来的。

好一朵娇弱的白莲花。

我心里冷笑,面上却越发温柔:“傻妹妹,说的什么话。你身子不适,夫君担心你,也是人之常情。我们是一家人,不必分得这么清楚。”

我转头看向顾晏,故意用一种嗔怪的语气说:“你看你,把妹妹都吓着了。昨晚我就说,妹妹有丫鬟和大夫照料,不会有事的,你偏不信,非要……”

我话没说完,恰到好处地停住。

顾晏的脸,瞬间红了又白。

柳如眉的眼神,也立刻变得锐利起来,紧紧盯着顾晏。

她冰雪聪明,怎会听不出我话里的意思?

——你表哥昨晚想来,被我拦住了。

我在不动声色之间,就把昨晚的冲突,转化成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嫌隙。

顾晏急着解释:“如眉,你别误会,我……”

“表哥,”柳如眉打断他,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被面上,“是如眉的错,是如眉不该生病,不该在这个时候打扰表哥和姐姐……”

她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

顾晏顿时手足无措,心疼得不行,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柔声安慰。

我站在一旁,像个局外人,冷眼看着这场深情大戏。

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跟一个靠眼泪和柔弱当武器的女人斗,实在拉低我的档次。

我的战场,不应该是在这方寸之间的后宅。

“好了,”我开口,打断了他们的卿卿我我,“妹妹既然没什么大碍,就好好休息吧。府里的中馈,我今天刚接手,还有一堆账本等着我去核对呢。”

我故意提“中馈”和“账本”。

这是在提醒他们,谁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谁掌握着经济命脉。

柳如眉的哭声一滞。

顾晏的脸色也僵了僵。

我福了福身子,笑得端庄得体:“夫君,你是要去翰林院点卯,还是继续在这里陪着妹妹?”

我把选择权,又一次抛给了他。

这一次,他犹豫了。

一边是楚楚可怜的“真爱”,一边是关系到他前程和家族生计的“现实”。

他看了看柳如眉,又看了看我,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我……我该去衙门了。”

柳如眉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怨怼。

我赢了。

又一局。

但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靠威胁和施压换来的顺从,就像沙滩上的城堡,随时可能坍塌。

走出西跨院,阳光正好。

顾晏走在我身边,一路无话。

快到二门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对我说:“沈婉清,你很有手段。”

这话,不像夸奖,更像是一种指控。

我笑了笑:“过奖了。跟夫君你比起来,还差得远。”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看着他,“我只是觉得,一个男人,如果只能靠女人的钱财来支撑门面,靠在两个女人之间摇摆来彰显自己的重要性,那才是真的‘没意思’。”

他的脸,“唰”地一下全白了。

我没再看他,径直往前走。

清晨的微风吹起我的裙角,我突然觉得,这顾家大宅,像一个精致的牢笼。

而我,不能坐以待毙。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很充实。

我把顾家所有的账本、田契、铺子契约,全都搬到了我的院子里。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顾家真是个空架子。

外面看着风光,内里早就被蛀空了。

几代人都没有善于经营的人,只知道坐吃山空,还要维持着“清贵”人家的排场。

每个月的开销,像流水一样。

而进项,只有几处薄田和顾晏那点微薄的俸禄。

要不是我爹提前给了我压箱底的十万两银票,这个家,下个月就得揭不开锅。

我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把所有的账目理得清清楚楚,重新制定了预算。

我裁撤了三分之一的冗余下人,每人发了三个月的月钱遣散,堵住了她们的嘴。这笔遣散费,就花掉了五百两银子。

我把府里那些华而不实的开销,比如每日都要换的鲜花、下午茶的几十样点心,全都砍掉了。

这些举动,自然引来了阖府上下的不满。

首当其冲的,就是我的婆婆,顾老夫人。

她把我叫到她的“荣安堂”,一开口,就是兴师问罪。

“沈氏,我听说你把府里伺候了十几年的老人都给辞了?”老太太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捻着一串佛珠,眼皮都没抬。

“是。”我恭敬地回答。

“你还把府里的用度减了一大半?”

“是。”

她终于抬起眼,那双精明的眼睛里满是审视和不悦:“你这是做什么?是嫌我们顾家排场太大,给你沈家丢人了?”

这话,说得可就诛心了。

我没急着辩解,而是从袖子里拿出一本账册,递给旁边的张妈妈。

“母亲,这是儿媳这几日整理出来的账目,请您过目。”

老太太皱了皱眉,没接,只是冷冷地说:“我年纪大了,眼花,看不清这些。”

“那儿媳就念给您听。”

我不等她反对,就朗声念了起来:“……上月,采买府内摆设鲜花,共计一百二十两;各房主子、哥儿、姑娘下午茶点心,共计二百三十两;老夫人您每日用来熏香的特级沉水香,一盒五十两,一月三盒,共计一百五十两……”

我每念一项,老太太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这些,都是她几十年来的习惯,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府内所有下人月钱、赏钱,共计三百八十两。而上月,我们府上所有的进项,包括田租和晏哥儿的俸禄,加起来,一共是二百一十五两。”

我合上账册,抬起头,直视着她。

“母亲,也就是说,我们家每个月,什么都不干,光是日常开销,就要亏空将近一千两银子。”

“一年,就是一万多两。”

“我嫁过来时,嫁妆里的二十万两现银,听着是多,但也只够顾家这样亏空不到二十年。”

荣安堂里,一片死寂。

只有老太太那串佛珠,停止了转动。

张妈妈和其他丫鬟婆子,全都吓得低下了头,大气都不敢出。

老太太的脸色,从铁青变成了煞白。

她久居深宅,对这些庶务从不上心,只知道维持体面,哪里想过,家底已经被掏空到了这个地步。

过了许久,她才沙哑着嗓子开口:“那……那也不能把老人都辞了啊,传出去,别人怎么看我们顾家?”

“母亲,现在不是要面子的时候,是要里子的时候。”我语气恳切,“那些被辞退的下人,我都给了足额的遣散费,他们只会感激顾家的仁义,不会乱说话。”

“至于府里的用度,只是削减了不必要的奢华,主子们的吃穿用度,一概没有减少。这叫开源节流,是为了让顾家能长久地‘体面’下去。”

我给她画了个饼。

“而且,我已经计划好了。我陪嫁过来的那几个铺子,我会亲自打理。不出三个月,保证每个月的盈利,足够覆盖府里所有的开销,甚至还有结余。”

我给出了一个明确的时间和可量化的指标:三个月,盈利覆盖开销。

老太太彻底没话说了。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有震惊,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

在这个家,谁能搞来钱,谁就有话语权。

这个道理,她懂。

“……随你吧。”她疲惫地挥了挥手,“这个家,以后就交给你了。”

我恭敬地行了一礼:“谢母亲信任。”

从荣安堂出来,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一关,过了。

但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我要面对的,是那些被动了奶酪的旁支亲戚,是顾晏那些只会清谈、打秋风的同窗好友,还有……那个看似无害,实则处处是坑的柳如眉。

我刚回到院子,小菊就急匆匆地迎上来。

“小姐,不好了!您陪嫁过来的那个‘锦绣坊’,出事了!”

我心里一沉。

锦绣坊,是我所有陪嫁铺子里最重要、也最赚钱的一个。

专门为京城的贵妇小姐们定制高级成衣,用的都是我沈家独有的织造工艺和染色技术。

“出什么事了?”

“今天早上,吏部侍郎家的王夫人,派人来把上个月定的一批苏绣常服全都退了回来!还说……还说我们的绣娘手艺粗糙,把她的衣服给毁了,要我们赔偿!”

我眉头紧锁。

锦绣坊的绣娘,都是我从苏州带过来的老师傅,手艺顶尖,怎么可能出这种错?

而且王夫人是我们的老主顾了,为人还算和善,怎么会突然发难?

“衣服呢?拿来我看看。”

小菊把退回来的衣服捧了过来。

我拿起一件月白色的褙子,仔细一看,瞳孔骤然一缩。

衣服的面料、款式都没问题。

问题出在绣样上。

那本该是清雅的兰草,却被人用同色的丝线,在不起眼的地方,偷偷绣上了一朵小小的、含苞待放的……桃花。

兰草配桃花。

在京城贵妇圈的“花语”里,这是个极具侮辱性的暗示。

暗指穿这件衣服的主人,品行不端,私生活放荡。

王侍郎年近六十,王夫人是他的原配,最重名节。

这要是穿出去,被哪个眼尖的对家看到了,那可就成了天大的笑话和把柄。

难怪她会勃然大怒。

“查!”我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给我查!这批衣服,从画样、配线、刺绣到交货,经手的所有人,全都给我叫过来!”

我的后院还没安稳,就有人把火烧到了我的钱袋子上。

这是想断我的根啊!

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查了一下午,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

问题出在一个叫彩云的小绣娘身上。

她是最后一个给这批衣服做收尾、熨烫的。

把她叫来一问,没用几句,她就全招了。

是柳如眉身边的那个大丫鬟,叫翠环的,前几天找到了她,给了她五十两银子,让她在王夫人的衣服上“做点手脚”。

翠环告诉她,只是让她绣得粗糙一点,让她家主子在少夫人面前丢丢脸。

彩云贪图那五十两银子,就答应了。

但她没想到,翠环给她的绣样图纸上,那不起眼的角落里,藏着一朵桃花。

她当时也没多想,就照着绣了上去。

“少夫人,奴婢该死!奴婢真的不知道那是……那是那个意思啊!”彩云跪在地上,哭得涕泪横流。

我看着她,心里一阵发冷。

好一个柳如眉,好一个翠环。

这一招,真是又毒又狠。

她们算准了,我刚接手顾家,内宅不稳,如果再失去锦绣坊这个最大的财源,必然会焦头烂额,地位动摇。

到时候,顾晏的心,自然会更偏向她那个“冰清玉洁、从不惹事”的解语花。

而且,她们做得极为隐蔽。

就算查出来,也可以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一个贪财的丫鬟。

柳如眉自己,可以摘得干干净净。

“把她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探视。”我冷冷地吩咐。

“是。”

小菊有些担忧地看着我:“小姐,那现在怎么办?王夫人那边,点名要您亲自去赔罪呢。这事要是处理不好,锦绣坊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京城的圈子就这么大。

一旦被打上“手艺差、品行坏”的标签,以后就别想再做生意了。

这一下,损失的可就不是几件衣服的钱,而是每年至少上万两的利润。

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晚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

“去备车。”我说。

“小姐,您真的要去王府赔罪?”小菊急了,“这不摆明了是坑吗?您要是去了,不就等于承认了是我们的错?”

“谁说我要去王府了?”我回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备车,去翰林院。”

顾晏下值的时候,在翰林院门口看到了我家的马车,很是意外。

他走过来,隔着车帘问:“你怎么来了?”

语气算不上好,但也没有前几日的剑拔弩张。

“上车说。”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马车。

车厢里空间不大,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

“找我何事?”他问。

我把锦绣坊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包括那朵桃花的含义,以及查出来的结果。

我没有添油加醋,只是陈述事实。

他越听,脸色越沉。

当听到是柳如眉的丫鬟翠环指使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辩解。

“这……这不可能!如眉她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那个丫鬟自作主张!”

我被他这种盲目的信任气得直想笑。

“顾晏,你是不是觉得,全世界就你那如眉妹妹是朵纯洁无瑕的白莲花,所有坏事都是别人逼她、或者丫鬟自作主张干的?”

“我……”他语塞。

“五十两银子,翠环一个月的月钱才一两,她哪来这么大一笔钱?就算她有,她为什么要冒着被发卖的风险,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为了给你表妹出气?她有那么忠心耿耿吗?”

我一连串的质问,让他无法回答。

“顾晏,你是个聪明人,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想明白其中的关窍。你只是……不愿意去想。”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你害怕,害怕你心中那个完美的、柔弱的、需要你保护的如眉,其实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他沉默了。

车厢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挣扎:“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要你,陪我去一趟王侍郎府。”

他愣住了:“去王府?现在?”

“对,就现在。”

“去了能做什么?事情都发生了,我们只能去赔礼道歉,还能扭转乾坤不成?”他觉得我异想天开。

“谁说要去赔礼道歉了?”我看着他,眼睛里闪着光,“我们是去‘捉贼’的。”

顾晏最终还是被我说服了。

或者说,是被我描述的那个“捉贼”计划勾起了好奇心。

我们没有走王府正门,而是让门房通报,说是顾晏有紧急公务,求见王侍郎。

王侍郎虽然是文官,但对顾晏这个新科探花印象不错,很快就同意见他。

在书房里,顾晏按照我教他的话,先是寒暄了几句,然后话锋一转,说起近日京中流传的一桩奇案。

“……说是有一伙贼人,专门潜入大户人家的制衣房,在即将完工的衣服上做手脚,绣上一些不堪入目的图案,以此来败坏主家的名声,或是挑拨主家与裁缝铺的关系。”

王侍郎听得一愣一愣的。

“还有这等事?”

“是啊。”顾晏一脸凝重,“下官也是听大理寺的朋友说的。据说,这伙贼人手法极其高明,用的丝线颜色都和原布料一模一样,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而且专挑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下手。”

王侍郎的脸色,渐渐变了。

他想到了自己夫人今天退回去的那批衣服。

“更可恶的是,”顾晏继续加码,“他们还会故意留下一些线索,嫁祸给那些无辜的裁缝铺。前几日,城南的‘瑞福祥’就因为这事,被安平侯府给砸了铺子,老板都快倾家荡产了。”

我适时地在旁边补充了一句:“是啊,王大人,我们锦绣坊的绣娘都是跟了我家十几年的人,手艺和人品,我敢用身家性命担保。实在想不通,怎么会出这种事。如今听夫君这么一说,我这心里,真是后怕啊。”

我一边说,一边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挤出几滴眼泪。

王侍郎看着我,又看了看顾晏,脸上的怀疑已经变成了八分相信。

毕竟,比起一个商户女子为了几十两银子败坏自己招牌的动机,一个针对上流社会的阴谋,听起来更合理,也更能满足他作为“受害者”的想象。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王侍郎一拍桌子,勃然大怒,“这伙贼人,真是胆大包天!”

“大人息怒。”顾晏连忙拱手,“下官以为,此事非同小可。贼人既然敢对您府上下手,就说明他们极为猖狂。若不尽快查清,恐怕还会有更多人家受害。”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王侍郎问道。

“下官建议,立刻报官!”我抢着说道,“让京兆府派人来查!一定要把这伙无法无天的贼人揪出来!”

王侍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好!就这么办!我这就写帖子,让京兆尹亲自来处理!”

事情,就这么被我们从一桩“消费纠纷”,成功地上升到了一场“刑事案件”。

从王府出来,坐上马车,顾晏一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沈婉清,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演戏?”

“这不叫演戏,这叫危机公关。”我心情不错,给自己倒了杯水,“把对自己不利的局面,转化成有利的。把个人的错误,上升成群体的危机。这样,就不会有人再盯着我们锦绣坊的错了,他们只会关心,那个‘莫须有’的贼人,什么时候会被抓住。”

“可……可根本就没有什么贼人啊。”

“有没有,重要吗?”我反问,“重要的是,王侍郎信了,京兆府立案了,这就够了。”

“明天一早,‘探花郎智破绣衣贼’的佳话,就会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你顾探花的名声,只会更好。王侍郎承了我们的人情,以后锦绣坊的生意只会更稳固。而那个真正做手脚的人……”

我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意:“她会发现,自己捅了一个天大的篓子。”

顾晏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看着我,仿佛第一天认识我一般。

他的世界里,是非黑白,分得清清楚楚。

而我的世界里,只有利弊得失。

“你……就不怕玩脱了,被京兆府查出真相?”他问。

“不怕。”我摇摇头,“因为,我会给他们一个‘真相’。”

回到顾府,天已经全黑了。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提审翠环。

我没去柴房,而是让人把她带到了我的正房。

我屏退了所有下人,只留下我和她。

屋里只点了一盏灯,光线昏暗。

翠环跪在地上,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翠环,你知道你犯了什么事吗?”我声音很轻。

“奴婢……奴婢知错了……”

“你错在哪了?”

“奴婢不该……不该收钱害人……”

“不。”我摇了摇头,“你最大的错,不是收钱害人。而是跟错了主子,站错了队。”

她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看着我。

我把今天去王府、以及报官的事情,简单跟她说了一遍。

“现在,京兆府已经把这事当成大案要案来查了。你说,他们要是查到,是你做的手脚,你会是什么下场?”

翠环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不……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是柳姑娘她……”

“柳姑娘?”我打断她,“哪个柳姑娘?她让你做的?有证据吗?人证?物证?”

翠环傻眼了。

这种私密的交易,怎么可能有证据?

“你没有证据。你一个丫鬟,去攀咬主子,你觉得,官府是信你,还是信一位清清白白的姑娘?”

“到时候,柳姑娘只会哭着说,是你不满她得宠,故意栽赃陷害。而你,就会被定一个‘诬告主子、心肠歹毒’的罪名,下场……恐怕比做贼还要惨。”

翠环彻底崩溃了,瘫软在地上,泣不成声。

“少夫人……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我可以救你。”我说。

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

“只要你,按我说的做。”

第二天,京兆府的捕快来到了顾府。

领头的,是京兆尹手下最得力的李捕头。

我早已打点好了一切。

李捕头“按例”询问了府里的人,最后,从彩云的房间里,“搜”出了一封信,和剩下的三十两银子。

信是翠环模仿一个外地混混的笔迹写的,内容是威胁彩云,让她在衣服上做手脚,否则就对她乡下的家人不利。

彩云则“哭诉”自己是被逼无奈,才犯下大错。

而翠环,则“主动”向官府举报,说她前几日在街上,好像见过信上那个笔迹的主人,是个叫“黑三”的泼皮。

线索,就这么完美地串联了起来。

李捕头带着人和“证据”满意地离开了。

临走前,还对我拱了拱手:“顾少夫人深明大义,在下佩服。您放心,这个‘黑三’,我们掘地三尺也给您挖出来!”

我知道,京城里根本没有叫“黑三”的泼皮。

但很快,就会“有”了。

京兆府为了结案,总会找到一个合适的替罪羊。

这件事,到此,算是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锦绣坊的名声不仅没有受损,反而因为这场“绣衣贼”风波,名声大噪。

顾晏,也因为“协助破案”,在翰林院里得了几句夸奖。

而我,毫发无损,还顺便收服了翠环这颗钉子。

唯一的输家,只有那个自以为聪明的柳如眉。

她赔了五十两银子,折了一个得力丫鬟的心,还什么都没得到。

我能想象得到,当她听说事情的“真相”后,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一定很精彩。

晚上,顾晏来我房里用饭。

这是我们成亲半个多月以来,除了新婚夜,他第一次主动踏进我的房间。

饭桌上,气氛有些微妙。

他几次想开口,都欲言又止。

我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吃饭。

吃完饭,我让小菊撤下碗筷,上了茶。

他终于忍不住了。

“你把翠环怎么了?”

“没怎么。”我吹了吹滚烫的茶水,“让她继续伺候你那如眉妹妹去了。”

他愣住了:“你还让她回去?”

“为什么不?”我抬眼看他,“一颗安在我对手身边的棋子,不好吗?”

他被我这句话里的冷意,惊得说不出话。

“沈婉清,你……”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陌生和一丝……恐惧,“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我是个商人。”我放下茶杯,认真地看着他,“商人逐利,天经地义。在这顾家,我投入了最多的资本,我自然要确保我的利益最大化。”

“你的利益……就是把所有人都算计在内吗?”

“如果他们不来招惹我,我自然也懒得算计他们。”我说,“顾晏,我再跟你说一遍,我对你的风花雪月不感兴趣。我只要我该得的——顾家女主人的地位,和我应有的尊重。”

“只要你们不来挑战我的底线,我保证,你们的日子,会过得比以前舒坦一百倍。”

“你做得到吗?”我问他。

他沉默了。

良久,他站起身,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知道我们的关系,又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从最初的激烈冲突,到现在的……敬而远之。

也好。

省得我心烦。

我以为,经历了锦绣坊这件事,柳如眉会消停一段时间。

没想到,我还是低估了她的“战斗力”。

半个月后,顾老夫人的寿辰到了。

这是我嫁入顾家后,操办的第一件大事,我自然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我拿出了三千两银子,把寿宴办得风风光光。

来的宾客,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宴会上,人人都在夸赞我这个新妇持家有道,场面功夫做得十足。

老太太脸上也很有光,一整天都笑得合不拢嘴。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直到,献寿礼的环节。

各房的亲戚、晚辈,都依次献上了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

轮到顾晏和我。

我准备的,是一尊由整块和田白玉雕刻的“福禄寿”三星摆件,玉质温润,雕工精湛,价值至少在两千两以上。

老太太见了,更是喜笑颜开。

顾晏送的,是一幅他亲手画的“松鹤延年图”,画得也算不错,博了个“孝心可嘉”的彩头。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扶着柳如眉,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她今天穿了一件淡粉色的衣裙,脸上薄施粉黛,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她走到堂中,对着老太太盈盈一拜。

“如眉给姑母请安,祝姑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太太对她,态度不冷不热:“起来吧,你有心了。”

柳如眉站起身,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长条形的锦盒。

“姑母,如眉身无长物,只有一点女儿家的手艺。这是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为您绣的一幅‘百寿图’,还请姑母不要嫌弃。”

张妈妈上前接过锦盒,打开来。

一幅长达一丈的锦缎上,用金线绣着一百个不同字体的“寿”字,每一个都形态各异,笔走龙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满堂宾客,都发出了“哇”的惊叹声。

“天哪,这手工,真是绝了!”

“这一百个寿字,没一个是重样的,真是费了大心思了!”

“柳姑娘真是心灵手巧,孝心可嘉啊!”

老太太的脸上,也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比起我那用钱砸出来的玉雕,这幅饱含“心意”和“才情”的百寿图,显然更得她这个“清贵”老太太的欢心。

顾晏的眼神,也立刻变得温柔似水,充满了赞许和骄傲。

我坐在主位上,端着茶杯,面带微笑。

但我心里清楚,柳如眉的杀招,绝不止于此。

果然,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用一种只有周围几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只可惜……这幅百寿图,还有一点小小的瑕疵。”

老太太一愣:“哦?什么瑕疵?”

柳如眉走到锦缎前,指着其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姑母请看,这个‘寿’字,我本来想用一种失传已久的‘双面异色绣’来收尾,这样从反面看,会是另一个颜色,寓意‘福寿双全’。”

“只可惜,这种针法,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我问遍了京城的绣庄,都说不会。我娘在世时,倒是会一些,可她去得早,我也只学了点皮毛,怎么也绣不出来……”

她说着,眼圈又红了,一副遗憾又委屈的样子。

在场的宾客里,有几位是懂行的夫人。

其中一位,是承恩公府的老夫人,她最是喜爱这些精巧的女红。

她凑近一看,点头道:“哎呀,这确实是‘双面异色绣’的起针手法。这种针法,据说只有当年江南织造局的顶级绣娘才会,早就失传了。柳姑娘能懂这个,已经很了不起了。”

众人又是一阵赞叹。

柳如眉的目的,达到了。

她不仅用一幅百寿图,展现了自己的才情和孝心,碾压了我用钱买来的寿礼。

更用一个“失传的针法”,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家学渊源、品味高雅的“闺秀”,和我这个浑身铜臭味的“商女”,划清了界限。

她在告诉所有人:看,我柳如眉,才是和顾家这种书香门第最匹配的女人。沈婉清?她除了有钱,还有什么?

顾晏看着柳如眉的眼神,几乎要溺出水来。

我能感觉到,周围那些贵妇们投向我的目光,也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蔑和同情。

我仿佛听到了她们的心声:瞧,正妻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一个妾比下去了。

我慢慢地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我站起身,走到那幅百-寿图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好奇。

“呀,这不就是‘三转两回针’吗?”我故作天真地问。

柳如眉的脸色,微微一变。

承恩公老夫人也疑惑地看着我:“顾少夫人,您说什么针?”

“三转两回针啊。”我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我们家织坊里的绣娘,都会这个呀。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针法吧?就是有点费眼睛,绣一个时辰,得歇半个时辰,不然容易头晕。”

我一边说,一边从旁边丫鬟的针线笸箩里,捻起一根穿了红线的绣花针。

“其实很简单,就是这样……”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捏着那根针,在那块预留的空白处,飞快地穿梭起来。

我的动作,行云流水,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不过十几个呼吸的功夫,那个“寿”字的最后一笔,就被我用鲜红的丝线补完了。

我拿起锦缎,翻过来。

只见正面鲜红的“寿”字笔画,在背面,竟然变成了灿烂的金色!

一模一样的笔画,一模一样的走势,只是颜色截然不同。

完美无瑕的“双面异色绣”!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像在看一个怪物。

承恩公老夫人更是激动得站了起来,抢过那幅百寿图,翻来覆去地看,嘴里喃喃道:“是真的……真的是双面异色绣!天哪,老身有生之年,竟然还能亲眼见到这等绝技!”

柳如眉的脸,已经白得像一张纸。

她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怨毒。

她怎么也想不通,我一个商人女儿,怎么可能会这种连宫廷绣娘都失传了的绝技?

我当然会。

我沈家,就是靠织造起家的。

我从六岁开始,就被我爹按在绣架前,学习各种针法。

他说,做生意,你必须懂你的货。你要比所有人都懂。这样,才不会被人骗,也才能做出最好的东西。

这所谓的“双面异色绣”,不过是我家织坊里,用来给贡品做防伪标记的一种小技巧而已。

我看着脸色煞白的柳如眉,笑了。

笑得云淡风轻。

“柳妹妹,你看,这不就绣好了吗?”

我把那幅完美的百寿图,亲自捧到老太太面前。

“母亲,现在这幅百寿图,才算是真正的‘福寿双全’,圆圆满满。这都是托了柳妹妹的福,想出这么好的彩头呢。”

我把功劳,又分了她一半。

显得我,既有能力,又大度。

老太太看着那幅完美无瑕的百寿图,再看看我,脸上的笑容,比刚才收到玉雕时,还要真诚百倍。

“好!好!好!”她连说三个好字,“婉清,你真是我顾家的好媳妇!”

这一局,我赢得彻彻底底。

柳如眉想用“才情”来踩我,结果,却被我的“专业”碾压得粉碎。

她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不仅没能让我出丑,反而成全了我的高光时刻。

寿宴结束后,宾客散尽。

顾晏送我回院子。

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眼神,一遍又一遍地打量我。

仿佛想从我身上,找出更多的“秘密”。

到了房门口,他终于开口了。

“你……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挫败,一丝好奇,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明的情愫。

我停下脚步,回过头,对他展颜一笑。

月光下,我的笑容,明亮而狡黠。

“夫君,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比如,我不仅会绣花,我还会看账本,会管铺子,会跟码头的船老大们喝酒划拳,还会……在我的夫君想给我难堪的时候,把他吊在房梁上。”

“所以,别再试探我的底线。你玩不起。”

说完,我没再理会他脸上的震惊,转身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留下他一个人,在清冷的月光下,久久地站着。

男人这种生物,有时候真的很奇怪。

你对他百依百顺,他觉得你乏味。

你对他若即若离,让他看不透,他反而会像被猫薄荷吸引的猫一样,忍不住想来一探究竟。

自寿宴之后,顾晏来我房里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

他不再提柳如眉,也不再跟我争论什么。

他只是……看着我。

我看账本的时候,他就在一旁看书,但眼神总会时不时地飘过来。

我跟管事们议事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喝茶,听得比谁都认真。

有一次,我为了一个新开的茶叶铺子的选址问题,跟几个管事争得面红耳赤。

我主张选在人流量大的东市,虽然租金贵,但客源广。

管事们觉得风险太大,建议选在文人墨客聚集的南街,虽然人少,但目标客户精准。

我们争执不下。

一直没说话的顾晏,突然开口了。

“为什么不能两个都选?”

我们都愣住了。

他放下茶杯,侃侃而谈:“东市铺面大,可以做大众生意,卖中低档的茶叶,薄利多销。南街铺面小,可以做高端生意,布置得雅致一些,专门卖那些名贵的贡茶、孤品,招待真正的雅客。”

“一个走量,一个打品牌。一个赚钱,一个赚名声。两者互为补充,岂不更好?”

一番话,说得我们所有人都茅塞顿ken。

我惊讶地看着他。

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个会读死书的迂腐文人。

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的商业头脑。

那天之后,我们之间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我们开始会一起讨论铺子里的生意,讨论朝堂上的局势,讨论哪家新开的点心铺子好吃。

我们像……一对真正的夫妻了。

我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不错。

直到那天,我从外面回来,路过花园的假山。

我听到了柳如眉和顾晏的对话。

“表哥,你最近……是不是都忘了我了?”柳如眉的声音,充满了委屈。

“没有,如眉,我怎么会忘了你。”顾晏的声音很温柔,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脱的疲惫。

“可是你已经好久没来看我了。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上姐姐了?”

一阵沉默。

我的心,莫名地提了起来。

过了很久,我听到顾晏叹了口气。

“婉清她……很特别。她和我以前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同。”

“她哪里不同?不就是会点算计,会点赚钱的手段吗?表哥,你别被她骗了!她那种商人女儿,心里只有利益,没有真情的!”柳如眉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又是一阵沉默。

这一次,更长。

就在我以为顾晏会反驳的时候,我听到了他的一声轻笑。

那笑声里,带着一丝自嘲,一丝无奈。

“或许吧。”他说,“但如眉,你知道吗?我现在,每天看着她神采飞扬地跟管事们谈生意,看着她为了几文钱跟小贩争得面红耳赤,看着她……把这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让所有人都过上了安稳日子……”

“我突然觉得,这才是过日子。”

“而我以前追求的那些风花雪月,那些所谓的‘情投意合’,在这些实实在在的柴米油盐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假山后的我,愣住了。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酸酸的,麻麻的。

“表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柳如眉的声音里带了哭腔,“我们之间的情意,难道都是假的吗?”

“不是假的。”顾晏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只是……我们都该长大了。”

“如眉,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了。这个家,需要的是沈婉清,不是另一个需要我保护的林黛玉。”

“你若是愿意,就在府里安安稳稳地住下,我会保你一世衣食无忧。你若是不愿……”

他没有说下去。

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假山后,传来了柳如眉压抑不住的哭声。

我没有再听下去。

我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了。

回到房里,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发现,我的脸,竟然有点红。

心跳,也比平时快了半拍。

我这是……怎么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烫。

小菊端着燕窝粥进来,看到我的样子,吓了一跳。

“小姐,您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没事。”我别过脸,“就是有点热。”

那天晚上,顾晏没有来我房里。

第二天,第三天,他都没有来。

我心里,竟然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第四天,我终于忍不住了。

我让厨房炖了一盅他最爱喝的鸽子汤,亲自给他送到了书房。

书房里,他正在灯下看书,神情专注。

看到我来,他有些意外,随即站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

“我……”我把食盒放在桌上,有些不自然地说,“我让厨房炖了汤,给你送来。”

他看着我,眼神很深。

“谢谢。”

我们相对无言,气氛有些尴尬。

最终,还是我先打破了沉默。

“那天……在花园里,我听到了。”

他身子一僵。

我看着他,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个我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点了点头。

“是。”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烟花炸开。

绚烂,而明亮。

他朝我走近一步,伸手,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心,很温暖。

“婉清,”他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以前,是我错了。”

“我以为,婚姻是父母之命,而爱情,是自己的事。我妄想把两者分开,结果,伤害了你,也作践了自己。”

“这一个多月,我看着你,才慢慢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夫妻。”

“夫妻,不是只有花前月下,更是风雨同舟,是荣辱与共。”

“婉清,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睛里,那从未有过的真诚和恳切。

我发现,我拒绝不了。

我点了点头。

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他慌了,手忙脚乱地替我擦眼泪。

“别哭,别哭……是我不好……”

我被他笨拙的样子逗笑了,眼泪却流得更凶。

原来,我不是不会哭。

只是,没遇到那个能让我放心哭的人。

那天晚上,他留在了我房里。

龙凤喜烛,重新被点燃。

这一次,没有算计,没有交易。

只有两颗,慢慢靠近的心。

第二天,柳如眉就从顾家搬了出去。

听说,我给了她一千两银子,和城郊的一处小庄子。

足够她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

她走的时候,顾晏没有去送。

是我去的。

她对我,没有了好脸色,只有满眼的怨恨。

“你别得意。”她说,“你不过是赢在了钱上。”

我笑了笑。

“是啊。”我坦然承认,“所以,女人啊,还是得有钱。”

“有钱,才有选择的底气。有钱,才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我看着她坐着马车远去,心里一片平静。

这场战争,终于结束了。

而我和顾晏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后来,顾晏的仕途,越来越顺。

他靠着我给的“资本”,在官场上结交人脉,做成了几件大事,深得皇上赏识。

从翰林院编修,一路做到了户部侍郎。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靠女人才能维持体面的穷书生。

他成了真正能为我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而我,也没有闲着。

我的生意,越做越大。

锦绣坊开遍了全国,茶叶铺成了皇家贡茶的指定供应商。

我甚至还开了钱庄,办了船运。

我成了大周朝,名副其实的女首富。

很多人都说,顾侍郎惧内。

说他一个堂堂二品大员,在家里,却要事事听夫人的。

顾晏听到这些传言,总是一笑置之。

有一次,他喝醉了,抱着我,在我耳边说:

“他们懂什么。”

“他们只看到你给了我多少钱,却不知道,你给了我一个全新的世界。”

“婉清,遇上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我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墨香,心里一片安宁。

我这辈子,做过最成功的一笔买卖,就是嫁给了顾晏。

我用我的嫁妆,我的手段,我的智慧,投资了一个潜力股。

最终,我赢得了他的心,也赢得了我自己的人生。

这世上,没有天生的赢家。

所有的胜利,都是靠自己一步一步,争取来的。

毕竟,幸福不是言情话本,而是一本精打细算的账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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