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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回头草_顾上【完结】 - 52书库

liftword1周前 (11-04)小说文章2
(完)顾总,你说我的赎罪恶心,现在轮到你恶心你自己了下

我想吃回头草,没有想到我的前男友孩子一岁多了,还说我太贪婪

高铁站的顶棚,像一张被雨水浸透的灰色宣纸。

灯光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开一团团模糊的、冰冷的黄色光斑。

我站在出站口,看着电子屏上滚动的“晚点”二字,心里无波无澜。

这趟车,从邻市过来,四十七分钟。

许晨,我的丈夫,去参加一个建筑设计论坛,为期两天。

我们结婚五年,尝试了三年试管婴儿,失败了四次。

上一次失败,是三个月前。医生拍着我的病历,用一种近乎怜悯的语气说,要不,你们先歇歇。

于是我们就真的歇了下来。

像两个在长跑中途岔了气的运动员,弯着腰,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谁也顾不上谁。

手机在掌心震了一下,是许晨发来的微信。

“晚了十五分钟,车刚动。”

我回了个“好”,顺手点开了他的头像。

朋友圈干干净净,除了转发一些行业新闻,就是偶尔晒一下我做的菜。

看起来,像个再标准不过的、热爱家庭的已婚男人。

我退出朋友圈,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打车软件。

我们是家庭共享账号,他的行程我这里看得到。

两天,四段行程。

酒店到会场,会场回酒店。

还有两段,是深夜十一点后,从酒店到一个名叫“星光里”的小区。

以及凌晨一点,从“星光里”返回酒店。

我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住。

“星光里”,我知道那个地方,一个新建的楼盘,主打年轻人的小户型公寓。

更让我心脏骤停的,是行程下方的那个标签。

“常用同行人”。

系统自动生成,备注名是“小安”。

一个很亲昵的叠字。

我点进去,记录长得像一张密密麻麻的账单。

最近一个月,他们“同行”了二十三次。

大部分是在深夜。

两天前。

那个晚上,和过去几百个夜晚没什么不同。

我敷着面膜躺在沙发上,看一部冗长的律政剧。

许晨在洗澡,浴室里水声哗哗作响。

他的手机放在茶几上,屏幕亮了一下,是新闻推送。

我本来只是想帮他关掉,免得等下又有弹窗。

手指划过屏幕时,却不小心碰到了那个打车软件的图标。

就是那个瞬间,我看到了“小安”。

那个名字像一根极细的针,精准地扎进了我的视神经。

我没有立刻发作。

我甚至很平静地,退出了软件,将手机屏幕熄灭,放回原处。

然后继续看我的电视剧。

只是屏幕里的悲欢离合,再也进不到我的眼睛里。

像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许晨洗完澡出来,擦着头发,带着一身温热的水汽。

他凑过来,想亲我一下。

我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柠檬味,突然一阵反胃。

我躲开了。

“怎么了?”他问,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面膜,怕蹭花。”我指了指自己的脸,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他“哦”了一声,没再坚持,转身去倒水喝。

我看着他的背影,宽阔的肩膀,因为长期伏案画图而微微有些佝偻的脊梁。

这个男人,我爱了他八年。

从大学校园里那个穿着白衬衫的青涩少年,到如今这个被工作和生活磨砺得略带疲惫的中年人。

我们一起经历了毕业的迷茫,创业的艰辛,买房的压力,以及……求而不得的锥心之痛。

我以为我们的婚姻是一艘虽然破旧、但足够坚固的船,能抵御任何风浪。

现在我发现,船底早就被蛀空了。

而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船长。

那个晚上,我们背对背躺着,中间隔着一条楚河汉界。

我一夜无眠。

他在黑暗中呼吸均匀,像个无辜的孩子。

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那二十三次“同行”记录。

每一次同行,都像车轮,从我的心上碾过一遍。

第二天早上,他起床,收拾行李,去赶高铁。

临走前,他像往常一样抱了抱我。

“老婆,我走了。在家好好吃饭。”

他的拥抱很紧,带着惯有的温度。

我的身体却像一块冻僵的木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他大概是感觉到了,松开我,捧着我的脸,仔细地看。

“是不是不舒服?脸色这么差。”

我摇摇头,“没睡好。”

“等我回来。”他亲了亲我的额头,拉着行李箱走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浑身脱力,沿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我没有哭。

我只是觉得很冷,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冰窖。

我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来消化这件事。

以及,思考一件事。

我要怎样。

列车进站的轰鸣声,将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人群像潮水一样从出站口涌出。

我一眼就看到了许晨。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风衣,身形挺拔,在人群中很显眼。

他也在找我,目光在人群中逡巡。

看到我的时候,他眼睛一亮,露出一个疲惫但温柔的笑。

他快步向我走来。

“等很久了吧?”他接过我手里的伞,另一只手自然地揽住我的腰。

“还好,刚到。”我撒了个谎。

雨下得更大了,砸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从车站到停车场的路,很短,我们走得很慢。

他和我聊着论坛的见闻,说哪个大师的设计理念很有趣,哪个新材料很有前景。

我偶尔“嗯”一声,表示在听。

我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揽在我腰间的那只手上。

那只手,曾经在我无数个因为打针而疼痛难忍的夜晚,轻轻抚摸我的后背。

那只手,也曾在深夜,为另一个女人,打开车门。

车里开了暖气,很快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许晨脱下风衣,露出里面的白衬衫,领口有些皱。

“累死了,”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口气,“两天开了四个会,脑子都快炸了。”

我发动车子,汇入雨幕中的车流。

一路无话。

只有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固执地来回摆动,发出“唰唰”的声响。

像一把钝刀,在切割着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回到家,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厨房热饭。

我在玄关换了鞋,然后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许晨跟在我身后,显然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怎么了,林周?”他站在我面前,微微蹙眉,“从接到你开始,你就怪怪的。”

我抬起头,看着他。

他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开始需要演技了?

“许晨,”我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念一份法律文书,“小安是谁?”

四个字,像四颗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射向他。

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

那种血色褪尽的白,就像医院里的墙壁。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嘴唇翕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有那么十几秒,客厅里安静得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

滴答,滴答。

每一下,都像在为我们这五年的婚姻,进行倒计时。

“你……都知道了?”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沙哑。

“常用同行人,二十三次。”我报出数字,像个冷酷的会计。

他闭上眼,像是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地跌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里。

“对不起。”他说。

这三个字,他说得那么轻,那么快,仿佛怕多停留一秒,就会烫伤他的嘴唇。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看他英俊的脸上,交织着愧疚、疲惫和一种我看不懂的解脱。

“为什么?”我问。

这不是一个歇斯底里的质问,而是一个冷静的、寻求事实的提问。

“林周,我……”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泛起了红血丝,“我很累。”

“我们都很累。”我打断他,“这三年,我打了多少针,吃了多少药,你忘了吗?每一次躺在手术台上,像个没有尊严的牲口,任人摆布,你忘了吗?”

“我没忘!”他突然拔高了音量,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我怎么会忘!我每天都在想,都在自责!为什么偏偏是我们要承受这些!我看着你受苦,我比你更难受!”

“所以呢?”我冷笑一声,“因为难受,因为累,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找一个年轻的、健康的、充满活力的女孩,来给你慰藉?”

我的话像一把刀,剥开了他所有温情脉脉的伪装,露出底下自私而懦弱的内核。

他被我堵得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

“她不一样……”他喃喃自语,“她很……明亮。”

明亮。

多么刺眼的词。

是在说我晦暗吗?

是啊,一个常年奔波在医院和家庭之间,被激素催得身材走样,被一次次失败磨得心力交瘁的女人,怎么可能还“明亮”得起来。

我的婚姻,就像房间里那盏忽明忽暗的灯泡。

我以为是线路老化,修一修还能用。

原来是他早就偷偷在隔壁房间,点亮了一盏新的、更亮的灯。

“我想见她。”我说。

许晨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我。

“你疯了?”

“我没疯。”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我要见她。现在,立刻,马上。”

我不是要去撕打,不是要去辱骂。

我只是想亲眼看一看,那盏“明亮”的灯,到底是什么样子。

以及,我要让她知道,她照亮的这片领地,是有主人的。

我们约在一家小时营业的咖啡馆。

凌晨一点的咖啡馆,人很少,灯光昏黄,像一个孤寂的岛屿。

我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

许晨坐在我对面,脸色比咖啡馆的灯光还要暗沉。

他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年轻,带着刚被吵醒的惺忪。

“许工?怎么了?”

“你……现在方便出来一下吗?在星光里楼下的那家漫咖啡。”许晨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卑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好,我马上下来。”

挂了电话,许晨看着我,眼神复杂。

“林周,你到底想干什么?别伤害她,她……”

“她什么?”我截断他的话,“她无辜?她不懂事?”

“她刚毕业,什么都不懂。”

“二十三岁的成年人,不是三岁的小孩。”我端起面前的柠檬水,喝了一口,酸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她能坐上你的车,就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许晨不再说话,只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大约十分钟后,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女孩推门走了进来。

她很年轻,大概二十三四岁的样子,扎着一个高高的马尾,素面朝天,皮肤是那种能掐出水的白皙。

确实,很“明亮”。

像一颗饱满多汁的水蜜桃。

她一眼就看到了我们,脚步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但她还是走了过来。

“许工。”她先是怯生生地喊了一声许晨,然后把目光转向我,带着几分探究,几分畏惧。

“坐。”我指了指许晨旁边的位置。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

我看着她,就像在法庭上审视一个证人。

“你叫安然?”

她点点头,紧张地抿着嘴唇。

“我是林周,许晨的妻子。”我做了自我介绍。

她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垂下眼帘,盯着自己放在桌上的手。

“我知道。”她说,声音很小。

“你知道?”我有些意外。

“许工……他跟我提过您。”

“哦?”我看向许晨,他避开了我的目光。

“他都跟你提过我什么?”我继续问安然。

安然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他说……说您很好,很优秀,是个很厉害的律师。”

“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你们的感情很好,只是……只是生活有点累。”

生活有点累。

多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就把我们之间那些血淋淋的伤口,那些无法言说的痛苦,全都掩盖了过去。

“所以,你就负责让他‘不累’?”我问,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嘲讽。

安然的脸瞬间白了。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不是的,林姐。”她急急地辩解,“我没有想过要破坏你们的家庭。我只是……只是觉得许工他,他很让人心疼。”

“他每天都在加班,有时候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他跟我说起您,说起你们为了要孩子受了很多苦,他眼睛都是红的。我觉得他一个人扛了太多东西了,他需要有个人能听他说说话。”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听起来情真意切。

像一朵盛开的、无辜的白莲花。

“所以,你就陪他说话,陪他兜风,陪他到深夜?”我问。

“我……”她被我问得说不出话来,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许晨看不下去了。

“林周,够了!”他低吼道,“事情是我一个人的错,你冲我来,别为难她!”

他把安然护在身后的姿态,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我看着他们,一个梨花带雨,一个怒目而视。

真像一出感人至深的爱情剧。

而我,就是那个不通情理、棒打鸳鸯的恶毒女配。

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我深吸一口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调整了一下坐姿。

“我今天请两位来,不是来听你们讲述动人爱情故事的。”

我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也足够冷。

“我是来解决问题的。”

我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两份文件,放在桌上。

“许晨,安然小姐。”我看着他们,“我们都是成年人,应该懂得一个最基本的道理:所有的社会关系,本质上都是契约关系。婚姻,是其中最严肃的一种。”

“我和许晨,在五年前,签订了这份契约。契约的核心条款,包括共同财产、家庭责任,以及最重要的,忠诚义务。”

“在过去的五年里,我们共同履行着这份契约。直到最近,许晨先生单方面违约了。”

我的语速不快,用词精准,像在陈述一份案情摘要。

许晨和安然都愣住了,显然没想到我会用这种方式,来处理这场“家庭纠纷”。

“我不是一个喜欢拖泥带水的人。”我继续说,“事情已经发生,追究‘为什么’和‘爱不爱’没有意义。现在要谈的,是违约责任,以及后续处理方案。”

我将其中一份文件,推到许晨面前。

“这是我拟定的《婚内财产协议》补充条款。主要内容有三点。”

“第一,你自愿放弃婚后共同财产中,你个人名下所有股权、基金和理财产品的百分之五十,作为本次违约的赔偿,划归我个人所有。”

“第二,即日起,我们双方的收入、支出,必须对彼此公开透明。任何超过一万元的单笔开支,需经对方同意。”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未来再次发生任何形式的、违背忠诚义务的行为,你将净身出户。”

许晨的眼睛越睁越大,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林周,你这是在……”

“在维护我的合法权益。”我平静地回答,“婚姻法保护的是财产,不是感情。感情既然已经碎了,那我们就谈钱。”

“我不是善良,我只是不喜欢脏。与其在一段充满谎言和背叛的关系里互相折磨,不如把规则定清楚。谁碰了高压线,谁就出局。”

然后,我看向安然。

她已经止住了哭泣,只是怔怔地看着我,像在看一个怪物。

我把另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

那是一张白纸。

和一支笔。

“安然小姐,”我说,“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也不关心你的眼泪。我只需要你在这张纸上,写下一份承诺书。”

“承诺你,从今以后,断绝和许晨在工作之外的一切私人联系。包括但不限于微信、电话、见面。如果违反,我将以‘不正当关系侵害合法配偶权益’为由,向你和你目前就职的公司,寄送律师函。”

“你还年轻,刚踏入社会,应该不希望自己的职业生涯,留下这样一个污点吧?”

我的话,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她所有的幻想和侥M幸。

她的脸色,比桌上的白纸还要惨白。

她看着我,嘴唇颤抖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林周!”许晨终于爆发了,“你太过分了!你这是在威胁她!”

“我不是在威胁。”我纠正他,“我是在告知她,她行为的法律后果。”

“克制,对你,是义务。对她,是底线。”

我看着许晨,目光没有丝毫退让。

“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

“A,许晨签了这份协议,安然小姐写下承诺书。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们关上门,继续过日子。至于日子能过成什么样,看你的表现。”

“B,你们两个,谁都不签,谁都不写。那也简单。我们明天就去民政局。财产分割,按我刚才说的方案,我们法庭上见。至于安然小姐,律师函,我保证明天一早,就会出现在你公司HR的办公桌上。”

“我给你们十分钟考虑。”

说完,我端起那杯已经不酸了的柠檬水,慢慢地喝着。

咖啡馆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听到许晨粗重的呼吸声,和安然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像沙漏里的沙,无情地流逝。

十分钟后,许晨拿起了那支笔。

他的手在抖,签下自己名字的时候,力气大得几乎要划破纸张。

签完,他把笔,递给了安含。

安然看着那支笔,像看着一块烙铁。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了一眼许晨。

许晨没有看她,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签下的那个名字,像在看一份死亡证明。

安然的眼中,最后一点光,熄灭了。

她接过笔,在白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那份承诺。

字迹歪歪扭扭,被泪水浸得有些模糊。

写完,她把纸和笔推给我,站起身,没有再看我们一眼,转身快步走出了咖啡馆。

那扇玻璃门在她身后晃动了一下,然后恢复了静止。

像一场闹剧,终于落幕。

我收起两份文件,放进包里。

“走吧。”我对许晨说。

回家的路上,许晨一直沉默着。

车窗外的城市,已经沉睡。只有路灯,在雨中投下孤独的光柱。

回到家,他没有回卧室,而是走进了书房。

我也没有管他。

我洗了澡,换了睡衣,躺在床上。

身体很疲惫,精神却异常亢奋。

我闭上眼,脑子里却像在放电影。

安然那张年轻又苍白的脸。

许晨护着她时,那决绝的姿态。

以及他签下协议时,那屈辱又愤怒的眼神。

我赢了吗?

好像是。

我用最理智、最冷静,也最残酷的方式,捍卫了我的婚姻和财产。

可为什么,我的心里,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

反而空荡荡的,像被掏空了一块。

不知道过了多久,卧室的门被推开了。

许晨走了进来。

他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然后在我身边躺下。

我们之间,依然隔着那条看不见的楚河汉界。

黑暗中,我听到他开口,声音嘶哑。

“林周,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我没有回答。

“这几年,我看着你一次次进出医院,一次次充满希望,又一次次失望。我什么都做不了。那种无力感,就像一个黑洞,每天都在吞噬我。”

“工作上的压力也很大。到处都是比你年轻,比你有拼劲的人。我每天都在担心,怕被淘汰,怕撑不起这个家。”

“遇到安然,是个意外。她很崇拜我,觉得我无所不能。在她面前,我好像又找回了一点……价值感。”

“我知道,这些都是借口。我错了,错得很离谱。”

“但是林周,”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求,“你今天那样……像在审判一个犯人。你把我们的婚姻,变成了一场交易,一条条冰冷的条款。”

“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要的,不是一个完美的、滴水不漏的合伙人。我想要的,只是一个能让我喘口气的地方。”

他的话,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在我的心上。

不疼,但是密密麻麻的,让人无法呼吸。

我转过身,面对着他。

在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眼睛里一点微弱的反光。

“许晨,”我开口,声音有些干涩,“生活给了我们一堆柠檬,我们要做的是一起想办法把它做成柠檬水。而不是你一个人,跑到外面去喝别人递过来的可乐。”

“你觉得累,觉得无力,我也是。你以为我喜欢打针吃药吗?你以为我喜欢看着自己的身体像气球一样被吹起来,又瘪下去吗?”

“我想要的,也不是一个只会说‘对不起’和‘我很累’的男人。我想要的,是一个能和我并肩站在一起,解决问题的战友。”

“那份协议,不是交易,是规则。是底线。”

“我是在告诉你,这个家,这艘船,不是你想上来就上来,想跳下去游泳就跳下去游泳,游累了再爬上来的地方。你要上船,就要遵守船上的规矩。”

我说完,重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身后,是长久的沉默。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我感觉到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然后,一个温热的胸膛,贴上了我的后背。

他从后面抱住了我。

那个我们已经久违了的,亲密的姿势。

“对不起。”他在我耳边说。

这一次,不再是敷衍的、急于脱身的三个字。

而是带着颤抖的、沉重的三个字。

“林周,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无声地,浸湿了枕头。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静。

平静得像一场暴风雨过后的海面。

许晨真的变了。

他删除了安然所有的联系方式,当着我的面。

他把手机的锁屏密码,换成了我的生日。

他每天准时下班,不再有任何不必要的应酬。

他开始学着做饭。

虽然一开始,总是把厨房搞得一团糟。

不是盐放多了,就是菜炒糊了。

但他很有耐心,一遍遍地看菜谱,一遍遍地尝试。

有一天晚上,我加班回来,推开门,闻到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

餐桌上,摆着一锅热气腾腾的乌鸡汤,旁边还有一碗他亲手擀的面条。

他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额头上还带着一层薄汗。

“回来了?快去洗手,尝尝我炖的汤。”他笑着说,眼睛里有我许久未见的光。

我坐在餐桌前,喝了一口汤。

很鲜,很暖。

一直暖到我的胃里,心里。

“好喝吗?”他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好喝。”

他如释重负地笑了。

那个笑容,有点傻,但很真实。

周末,我们不再像以前一样,各自窝在沙发里玩手机。

他会拉着我去逛超市,去公园散步。

我们会像所有普通夫妻一样,为了一斤青菜是三块五还是三块八而争论,会因为看到一只可爱的金毛而相视一笑。

我们开始重新“说话”。

不是讨论病情,不是抱怨工作。

而是聊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的日常。

今天天气很好,楼下的石榴树开花了,新上映的电影好像不错。

那些曾经被我们忽略的,生活的细节,像一颗颗散落的珍珠,被他重新一颗颗捡了起来,串联起我们之间断掉的线。

我放在床头柜上的那份补充协议,他没有再提。

我也没有。

它就像一个沉默的警钟,悬在那里。

提醒着我们,信任一旦破碎,重建是多么艰难。

也提醒着他,自由的边界,在哪里。

有一天,我妈来看我。

她提着一袋子红得发亮的石榴,说是她托乡下亲戚摘的,很甜,让我多吃点。

她在我家转了一圈,看到在厨房里忙活的许晨,很满意。

她把我拉到阳台,压低了声音说:“小周啊,我看小许最近挺好的。男人嘛,偶尔犯点错,只要心还在这个家,就行了。”

“夫妻之间,难得糊涂。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要太较真,把人逼急了,对你没好处。”

我看着我妈,她脸上是那种过来人特有的、洞悉一切的表情。

在她的世界里,婚姻是忍耐,是妥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妈,”我平静地说,“时代不同了。”

“我不是糊涂,我是清醒。我知道我要什么,不要什么。”

“我要的不是一个形式上的家,一个貌合神离的丈夫。我要的是尊重,是忠诚,是平等的伙伴关系。”

“如果这些都没有,那我宁可不要。”

我妈愣愣地看着我,像不认识我一样。

“你这孩子……”她叹了口气,“怎么这么犟呢?”

我笑了笑,没有再跟她争辩。

我剥开一个石榴,晶莹剔透的果粒像红宝石一样。

我捏了一颗,放进嘴里。

很甜。

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酸。

就像我现在的生活。

晚上,我和许晨并排躺在床上看书。

他忽然放下书,侧过身看着我。

“林周。”

“嗯?”

“我们……要不要再试试?”他问,眼神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

我愣了一下,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医生不是说,让我们先歇歇吗?”

“我们已经歇了很久了。”他说,“我想好了,这次,不管结果怎么样,我们都接受。我们努力过了,就不后悔。”

“就算……就算真的没有孩子,我们两个人,也好好过。”

他握住我的手,握得很紧。

“我想……我想吃回头草。”他忽然说,像是在自嘲。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回头草,不好吃。”我说。

“我知道。”他点点头,眼神却很坚定,“但我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把它重新种好,养好。直到它,比原来的,更好吃。”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一种温热的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我反手握住他的手。

“好。”我说。

生活似乎真的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许晨的改变是肉眼可见的。

他不再把手机当成一个需要设防的堡垒,会很自然地放在我随手可以拿到的地方。

他会主动跟我报备行程,哪怕只是跟同事去楼下吃个便饭。

我们开始重新规划备孕的事情。

这一次,心态平和了很多。

我不再把这件事当成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而是当成我们共同面对的一个挑战。

许晨也一样。

他陪我去看中医,陪我调整饮食,陪我夜跑。

我们的交流越来越多,身体和心理的距离,都在一点点拉近。

我甚至开始觉得,那场风波,像一场婚姻的应激反应。

虽然过程痛苦,但它排出了我们关系里的“毒”,让我们看清了彼此的底线和需求。

或许,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甚至,比以前更好。

我几乎就要相信这个美好的幻觉了。

直到那个周五的晚上。

许晨公司有项目聚餐,他提前跟我说了。

晚上十点多,他发微信给我,说结束了,准备回家。

我像往常一样,回了个“好,注意安全”。

然后继续看我的书。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他还没到家。

我们家离他聚餐的餐厅,开车不过十五分钟。

我给他打了个电话。

没人接。

我又打了一遍。

还是没人接。

一丝不安,像藤蔓一样,从心底悄悄爬了上来。

我安慰自己,可能是在开车,没听到。

又过了十分钟,他依然没有回来。电话也依然打不通。

我再也坐不住了。

我打开那个共享的打车软件。

上面没有任何新的行程记录。

他又打开了那个叫“家人守护”的APP。

这是那次事件后,他主动安装的,可以实时看到对方的位置。

我点开。

地图上,代表他的那个小蓝点,不在回家的路上。

而是在一个我意想不到的地方。

市妇幼保健院。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去那里干什么?

这么晚了,急诊?

是谁生病了?

无数个念头在我脑子里闪过,每一个都让我心惊肉跳。

我抓起车钥匙就冲了出去。

一路超速,我只用了十分钟就赶到了医院。

夜晚的医院,比白天更添了几分肃杀。

急诊大楼灯火通明。

我冲进去,在大厅里焦急地寻找。

然后,我在儿科急诊的走廊尽头,看到了他。

他正背对着我,站在一个诊室门口。

他的身姿有些佝偻,显得很疲惫。

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安然。

她怀里抱着一个孩子,用毯子裹着,看起来很小。

孩子似乎在哭闹,她正焦急地颠着,哄着。

许晨伸出手,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嘴里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

那个画面,像一幅定格的、无声的黑白照片。

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都凝固了。

我站在走廊的另一头,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看着他们。

看着那个我以为已经改过自新的丈夫,和那个我以为已经彻底出局的女人。

以及,他们之间,那个我一无所知的孩子。

孩子……

那个孩子,看起来多大?

一岁?或者更大一点?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像一台即将崩溃的电脑。

我们开始备孕是三年前。

如果……如果这个孩子是他的……

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在我一次次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为怀上一个我们的孩子而承受巨大痛苦的时候。

他,早就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所有的理智和冷静。

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稳。

我扶住墙,大口地喘着气。

就在这时,许晨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

他看到了我。

他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巨大的恐慌和绝望所取代。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安然也跟着转过头来。

看到我,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抱着孩子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了。

三个人,隔着一条长长的、泛着白光的走廊,遥遥相望。

像三座孤岛。

我看着许晨,看着他那张我爱了八年的脸。

忽然就想起了他前不久说的那句话。

“我想吃回头草。”

我多傻。

我竟然以为,他是真的想回头。

原来,他不是想吃我这片已经贫瘠的草地。

他只是想在我这里歇歇脚,然后,再去浇灌他那片,早已绿草如茵的秘密花园。

他看我发现了他的秘密花园,不是想着如何坦白,而是反过来,指责我太过贪婪。

是啊,我多贪婪。

我竟然妄想得到一个丈夫完整的忠诚。

我竟然妄想,在经历了背叛之后,还能重建信任,破镜重圆。

我竟然妄想,我承受的所有苦难,能换来一丝平等的、没有欺骗的爱。

我看着他,忽然就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走廊的白光那么刺眼,晃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只看到他嘴唇在动,似乎在说什么。

但我已经听不见了。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一片轰鸣。

我扶着墙,慢慢地转过身。

我没有冲过去质问,没有歇斯里地哭喊。

我只是,一步一步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走了回去。

走出医院大门的那一刻,我收到了手机的提示音。

是一条短信。

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林姐,我是安然。有些事,关于许工,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知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短信的发送时间,是十分钟前。

在我冲出家门的时候。

不是我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我站在医院门口冰冷的雨夜里,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一行字,忽然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荒诞,又那么的可笑。

故事,原来还远没有结束。

而我,这个自以为是的、精明的“律师”,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最大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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