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婷的第1本书完整版在线免费阅读_顾婉婷的第1本书小说_番茄小说官网
“妈,嗯,是我。”
电话那头,陈宇航的声音被他刻意压成了黏腻的细线,却像一根淬了毒的钢针,精准地穿透水流的哗哗声,扎进我的耳膜。
“家里正做好吃的呢,清溪买了好多螃蟹,五斤!对,活的梭子蟹。你跟小妹一家赶紧过来,热闹热闹!”
“嗡”的一声。
我大脑里那根叫“理智”的弦,应声绷断。
手里抓着的那只梭子蟹还在垂死挣扎,它湿滑坚硬的甲壳边缘,狠狠硌着我的掌心,那股冰凉的、属于深海的寒意,顺着我的指尖,一寸寸爬上小臂,瞬间就将我心脏里那点温情冻成了冰坨子。
水槽里,清水还在冲刷着螃蟹青黑色的外壳,溅起的水花,冰冷刺骨。
“妈妈,你怎么不刷啦?”
六岁的儿子小海,像只好奇的小麻雀,踮着脚扒在水槽边,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对一顿海鲜大餐的渴望。
他盼了一整个星期了。
自从幼儿园老师教了首关于“蟹将军”的儿歌,他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凑到我耳边,用最稚嫩的声音,描述他梦里那只威风凛凛、挥舞着大钳子的螃蟹。
为了他这点小小的念想,我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在菜市场堵着刚卸货的海鲜车,花了四百多块,挑了这五斤最大最肥的螃蟹。
四百多,是我整整一周的买菜钱。
可我当时觉得,值。
只要能看到儿子脸上那种不掺任何杂质的、纯粹的笑,什么都值。
可现在呢?
我扭过头,视线穿过厨房的玻璃门,死死钉在阳台上那个模糊的背影上。
那是我的丈夫,陈宇航。
一个在我面前永远说着“工作忙、压力大”,却对他原生家庭永远“有空、大方”的男人。
他一个轻描淡写的电话,就将我所有的心血,我儿子所有的期待,变成了一场孝敬他妈、讨好他妹的“热闹”。
又是“热闹”。
我心底发出一声冰冷的、淬了毒的嗤笑。
你们热闹了,那我儿子呢?
我那个把螃蟹当成全世界最美味珍宝的儿子呢?
他要眼睁睁看着他最爱的蟹黄,被他那个永远说“小孩子吃海鲜不克化”的奶奶,喂进比他大两岁的表哥嘴里。
他要眼睁睁看着他最爱的大钳子,被他那个永远嗲声嗲气说“嫂子你最好了”的小姑,毫不客气地夹进自己的盘子。
而我的丈夫,陈宇航,只会站在一旁,用那种和稀泥的、尴尬的笑容打着圆场:“都是一家人,别计较。”
凭什么?
我凭什么不能计较?
“妈妈,螃蟹的钳子会不会夹到我呀?”小海还在天真地问我。
我低下头,看着儿子那张写满期待的小脸,心像是被一把钝刀子,在最柔软的地方来回地割。
陈宇航挂了电话,一脸轻松地走进来,脸上甚至还带着那种慷慨施舍后的得意。
“我妈和丽娜一家等会儿就到,你手脚麻利点,多做两个菜啊。”
他看都没看我一眼,更没有注意到我脸上已经褪去血色的苍白,和眼底正在疯狂聚集的风暴。
在他眼里,我大概只是一个会做饭的、没有感情的背景板。
我没有回答他。
我只是默默地,弯下腰,将手重新伸进冰冷刺骨的水里。
那只还在挣扎的螃蟹被我猛地抓起,重重地摔回盆里,溅起的水花,像是砸在我积压了十年的、密不透风的愤怒上。
然后,我当着他错愕的目光,一只、两只、三只……
我把那些张牙舞爪、活蹦乱跳的梭子蟹,全部,抓了起来。
没有任何犹豫地,一只接一只,扔进了冰箱最下层的冷冻室。
我的动作缓慢而沉重,每放进去一只,我的心就更冷一分,也更硬一分。
冷冻室的门被我“砰”的一声甩上。
那声音,像是给我这段令人作呕的婚姻,敲响了第一声丧钟。
小海被我的动作吓到了,他怯生生地拉着我的衣角,小声问:“妈妈,螃蟹不是要煮了吗?为什么要放进冰箱里?它们会冻死的。”
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蹲下来,摸着他的脸,声音沙哑得厉害。
“小海乖,妈妈今天……今天突然有点累,我们把螃蟹冻起来,明天再吃,好不好?”
陈宇航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一个箭步冲过来,指着冰箱,脸色铁青。
“柳清溪!你他妈发什么疯?活螃蟹放冷冻室会死的!你不知道吗?”
我缓缓地抬起头,直视着他。
我的眼神一定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结了冰的死水,但那冰面之下,却压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死了才好。”
“死了,就谁也吃不上了。”
陈宇航愣住了。
他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大概是第一次,从我这个永远温顺、永远“懂事”、永远以大局为重的妻子身上,感受到这种陌生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寒意。
他想发火,却又被我那双死水般的眼睛震慑住了。
厨房里,阳光依旧明媚,但空气中,只剩下压抑的怒火和绝望的冰冷。
门铃声像催命符一样响起时,我正在给小海削一个苹果。
刀尖在果皮上划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我的手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陈宇航坐立不安地在客厅里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几次想跟我说话,又在我密不透风的沉默中败下阵来。
门一开,婆婆李春兰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就冲了进来。
“哎哟,我的大孙子,想死奶奶了!”
她象征性地揉了揉小海的头,眼睛却像雷达一样,飞快地扫视着空空如也的餐桌,眉毛立刻就拧了起来。
跟在她身后的是小姑子陈丽娜,她一手牵着她那个上蹿下跳的儿子,另一只手挎着最新款的包,一进门就嚷嚷:“哥,嫂子,我们来啦!螃蟹呢?我怎么没闻到香味啊?”
她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仿佛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李春兰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两条腿直接架在了茶几上,毫不客气地开始发号施令:“柳清溪,人都到齐了,还不快去做饭?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宇航在电话里都跟我说了,今天有大餐!”
我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兔子形状,放进小海手里,然后才慢悠悠地直起身,脸上挂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妈,丽娜,你们来了。今天不凑巧,螃蟹出了点问题,恐怕是吃不上了。”
我转身走进厨房,端出了我提前准备好的“大餐”。
一盘寡淡的清炒豆芽。
一盘凉拌黄瓜。
一盘番茄炒蛋。
还有一盆,连蛋花都舍不得多放两片的紫菜汤。
四道菜,清一色的素,连点肉星子都看不见。
“我随便做了几个家常菜,大家先凑合吃点吧。”我把菜放在桌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李春兰盯着那几盘绿油油的素菜,脸上的皱纹都拧在了一起,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陈丽娜更是直接把不高兴写在了脸上:“嫂子,你开什么国际玩笑?我哥在电话里明明说买了五斤大梭子蟹!什么叫‘出了点问题’?”
李春兰立刻就炸了,她一拍桌子,声音尖锐得能刺破人的耳膜。
“柳清溪!你什么意思?我儿子打电话叫我们过来改善伙食,你现在就拿这些东西糊弄我们?那五斤大梭子蟹呢?你是不是舍不得给我们吃,想自己藏起来偷偷吃?”
她的语气,不是询问,是审问,是直接给我定了罪。
陈宇航见势不妙,赶紧过来打圆场:“妈,妈,你别生气。丽娜,你也少说两句。清溪可能今天身体不舒服,咱们先吃,先吃。”
他一边说,一边拼命地朝我使眼色,眼神里全是恳求和警告,示意我不要把事情闹大。
我看着他那副窝囊的样子,心中只觉得可笑又可悲。
我没有理会他,也没有理会那对母女的指责。
我只是平静地坐下,夹了一筷子豆芽放进小海的碗里,柔声说:“小海,多吃点青菜,长得高。”
我的无视,彻底点燃了陈丽娜的火药桶。
她见哥哥帮腔,更是得寸进尺,声音拔高了八度,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嫂子,你这就不对了啊!我哥辛辛苦苦在外面赚钱,难得请我们来家里吃顿饭,你敷衍我们就算了,还把好吃的藏起来!你是不是就想留给你儿子一个人吃啊?心也太偏了吧!”
李春兰立刻接过话茬,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就是!我们家丽娜,平时上班多辛苦,好不容易来改善一下伙食,你连顿好饭都不给做,安的什么心?我儿子赚的钱,给你买螃蟹,是让你这么糟蹋的吗?你这个家是怎么当的!”
她嘴里的“我们家丽娜”,那个二十八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常年需要哥嫂接济的成年巨婴,此刻成了全世界最辛苦的人。
而我,这个操持家务、抚养孩子、还要上班挣钱的妻子,却成了吝啬、自私、心怀不轨的罪人。
我听到小海在我身边,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我一低头,就看到他把他手里那个螃蟹形状的橡皮泥玩具,悄悄地藏到了自己的身后。
他的小脸上,满是孩子无法理解的困惑和委屈。
那一瞬间,我心中那座压抑了整整十年的火山,终于找到了一个喷发的出口。
我放下筷子,那声音在吵闹的客厅里显得异常清晰。
我抬起头,目光逐一扫过他们——气急败坏的李春兰,尖酸刻薄的陈丽娜,还有那个焦头烂额、企图和稀泥的陈宇航。
我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和,但每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锋芒。
“妈,您说得对,丽娜工作是辛苦。”
我顿了顿,看着陈丽娜那得意的表情,继续说道:
“既然她这么辛苦,您和宇航,是应该多给她些补贴。毕竟,我是外人,不好越俎代庖。”
陈丽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没给她反应的时间,话锋一转,目光落回桌上那几盘寒酸的素菜。
“至于螃蟹,”我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是我儿子想吃,所以我用我自己的钱,买的。”
“你们想吃,也可以自己买。我不拦着。”
“毕竟,我这里,不是开慈善堂的。”
一句话,彻底撕破了那层虚伪的、名为“一家人”的遮羞布。
整个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被按了暂停键,呆呆地看着我。
他们大概从未想过,那个一向任劳任怨、逆来顺受的柳清溪,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死寂之后,是更猛烈的爆发。
李春兰的脸从青到紫,最后涨成了猪肝色,她指着我的鼻子,手指气得直哆嗦。
“你……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柳清溪,你反了天了!什么叫你的钱?你花的哪一分钱不是我儿子赚的?你一个女人家,上那点破班能挣几个钱?现在翅膀硬了,敢跟我这么说话了!”
陈丽娜也反应过来,尖叫道:“嫂子,你太过分了!我们是一家人,你居然跟我们算得这么清楚!我哥怎么会娶了你这么个斤斤计较的女人!”
陈宇航的额头上全是汗,他像个救火队员一样,一边拉着他妈,一边冲我低吼:“柳清溪,你胡说什么呢!快给妈道歉!她是我妈,你怎么能这么跟她说话!”
道歉?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急怒而扭曲的脸,心中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殆尽。
十年婚姻,他永远分不清谁才是他最该维护的人。
他的母亲和妹妹,是需要他无条件迁就的家人。
而我,柳清溪,只是一个需要替他“招待”好他家人的、会喘气的工具。
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那场面,像一出令人作呕的闹剧。
我站起身,弯腰抱起身边不知所措的小海,平静地对陈宇航说:
“你好好招待你妈和你妹妹吧。”
“我和小海,先回房了。”
小海紧紧地搂住我的脖子,把小脸埋在我的肩膀上,我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和身体轻微的颤抖。
他被吓坏了。
我的心,又被狠狠揪了一下。
“嫂子,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给我站住!”陈丽娜在后面尖叫。
“柳清溪,你今天要是敢进这个门,以后就别想再出来了!你这是要造反吗!”李春兰的怒吼几乎要掀翻屋顶。
我没有回头。
我抱着我的儿子,一步一步,走得异常坚定。
卧室的门被我轻轻关上,将外面所有的嘈杂和丑陋都隔绝在外。
“咔哒”一声,我甚至反锁了房门。
世界清静了。
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
但随之而来的,是深入骨髓的寒冷。
我抱着小海坐在床上,他小声地问我:“妈妈,奶奶和姑姑是不是生气了?是因为小海想吃螃蟹吗?”
我把他搂得更紧,亲吻着他的发顶,声音哽咽。
“不,不关小海的事。是那些大人不懂事。小海想吃螃蟹,没有错。”
我哄着他,给他讲故事,直到他不安的情绪慢慢平复,在我怀里沉沉睡去。
夜深了。
我能听到外面客厅的喧嚣渐渐平息,然后是关门声,大概是那对吸血鬼母女终于走了。
没过多久,卧室门被敲响。
是陈宇航。
“清溪,开门,我们谈谈。”他的声音听起来疲惫而压抑。
我没有动。
“柳清溪,你别太过分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闹成这样吗?”他的语气开始变得不耐烦。
我还是没有动。
他大概是没了办法,找来了备用钥匙,打开了门。
他一进来,就带着一身的怨气,质问我:“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我妈和我妹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不能忍忍?她们是我最亲的人,你怎么能用那种态度对她们说话?”
他满脸的委屈和指责,仿佛我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罪魁祸首。
我坐在床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着熟睡的小海。
他的小脸上还挂着一丝不安,睡梦中眉头都微微蹙着。
我转过头,看着陈宇"ahang,语气平静得可怕。
“陈宇航,我问你,这五斤梭子蟹,是我为什么买的?”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给小海吃的啊。”
“对,是给小海买的。”我点点头,继续问,“他盼了多久?”
“……一个星期吧。”
“那你一个电话,一句话,就把我所有的心血,我儿子所有的期待,都变成了什么?”我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
“你把它们,变成了孝敬你妈、讨好你妹的工具。在这个过程中,你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小海?”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半晌才辩解道:“我……我那不是寻思着人多热闹嘛!她们是我家人,来家里吃顿饭不是很正常吗?不就是一顿螃蟹吗?至于闹成这样吗?大不了,我以后再给你和儿子买就是了!”
“再买?”我冷笑出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
“陈宇航,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问题根本不是一顿螃蟹!”
“是你,从来没有把我和小海,当成你最核心的家人!”
我拿起手机,没有争吵,没有嘶吼,只是点开了一个加密的文件夹,然后把屏幕转向他。
那里面,是我这几年来,悄悄保存的所有转账记录。
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年3月,转账李春兰3万,备注:妈,装修房子。”
“年8月,转账陈丽娜5万,备注:妹,买车首付。”
“年春节,家庭红包,给李春兰2万,给陈丽娜1万,给我爸妈,。”
“还有你每个月,雷打不动给你妈的块‘养老费’,给你妹时不时买包、买化妆品的各种‘应急’补贴……”
这些钱,大部分都出自我们夫妻的共同账户。
而每一次,他都告诉我,是公司发的奖金,是项目提成,让我不要声张。
我信了。
或者说,我选择了相信。
我为了这个家的和睦,选择了装聋作哑。
陈宇航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一条条刺目的记录,眼神开始闪烁,他试图伸手抢过手机,被我冷漠地躲开。
“我为你,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你真的看不到吗?”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因为极致的失望。
“这些年,你的工资卡一直在我这里,但我每个月除了家用,有给自己多花过一分钱吗?我给你买上千的衬衫,给自己买一百块三件的T恤。我给小海报昂贵的兴趣班,自己连杯奶茶都舍不得喝。而你呢?你拿着我们共同的血汗钱,去填你原生家庭那个无底洞!”
“他们像水蛭一样,趴在我身上,吸了十年血!陈宇航,你敢说你真的不知道吗?”
他彻底哑口无言,脸色苍白,站在那里,像一个被戳穿了所有谎言的小偷。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宣告了我的判决。
“陈宇航,你从来没把我当你的妻子,你只是找了一个合作伙伴,一个可以帮你赡养父母、扶持妹妹、顺便生个孩子的免费保姆。”
“在你心里,只有你妈,你妹,和他们的‘好吃的’。”
“你有没有想过,你正在亲手,一点一点地,毁掉我们这个家?”
他呆滞地看着我,第一次,在他的眼中,我看到了恐惧。
他大概是感觉到,我离他越来越远了。
我闭上眼睛,一滴冰冷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落在枕头上,瞬间消失不见。
但我的心里,却燃起了一团火。
那不是愤怒的火,也不是悲伤的火。
那是凤凰涅槃的火,是新生的火。
陈宇航,还有你们陈家,这场由你们挑起的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家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陈宇航顶着两个黑眼圈,几次想开口,最终都在我的冷漠中闭上了嘴。
我像往常一样,为小海准备早餐,送他去幼儿园,然后去公司上班。
一切如常,又一切都变了。
同事敏锐地察觉到我的变化,悄声问我:“清溪,你今天眼妆画得有点不一样啊,眼神好犀利,像换了个人。”
我对着电脑屏幕里的自己笑了笑。
是啊,换了个人。
那个为了家庭和睦,委曲求全,打碎了牙往肚里咽的柳清溪,在昨天晚上,已经死了。
现在活着的,是一个要为自己和儿子,争取公道和未来的战士。
我打开一个加密的文档,文件名是“我的前半生”。
我开始在里面记录。
不是写日记,而是像一个冷静的、专业的调查员,记录下陈宇航和他家人,对我进行压榨和情感勒索的每一个细节。
从结婚时,婆婆收了彩礼,却一分嫁妆没陪,反而用我的彩礼钱给小姑子买了台钢琴开始。
到怀孕时,我想吃口酸的,婆婆却骂我娇气,说她怀陈宇航的时候还在下地干活。
再到小海出生后,他们一家人理所当然地霸占着我们的生活,陈丽娜更是三天两头以“看侄子”为名,来家里蹭吃蹭喝,顺便顺走我刚买的护肤品。
过去,这些事像一根根小刺,扎在我心里,时间久了,我以为已经麻木了。
现在,我把它们一根根拔出来,才发现每一根都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小海从幼儿园回来,变得有些沉默。
他不再吵着要吃海鲜了,吃饭的时候,也只是安安静静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晚上睡觉前,他会悄悄地爬到我身边,紧紧地抱住我,小声说:“妈妈,我爱你。”
我的心疼得厉害。
孩子是天底下最敏感的生物,他察觉到了家里的风暴,他在用他的方式,来安慰我,保护我。
我更坚定了我的决心。
为了小海,我也必须赢。
我开始有意识地,斩断那些寄生在我身上的吸血管。
我把陈宇航的工资卡还给了他,告诉他,从这个月起,家里的开销我们AA制,小海的抚养费一人一半。
他错愕地看着我:“清溪,你这是干什么?我们是夫妻,分那么清楚干嘛?”
我淡淡地回他:“以前不分清楚,是因为我把你当丈夫。现在,我只想把你当孩子的父亲。这样,我们都轻松点。”
婆婆和陈丽娜很快就察觉到了异样。
陈丽娜的电话先打了过来,语气娇滴滴的:“嫂子,我最近看上一个新款包包,你先借我点钱呗,等我发了工资就还你。”
这是她惯用的伎俩,所谓的“还”,从来没有兑现过。
搁在以前,我或许会为了家庭和睦,捏着鼻子转给她。
但现在。
“我没钱。”我干脆地回答。
“怎么可能!我哥的工资不是都在你那吗?”
“从这个月起,不在了。你要用钱,直接找你哥。”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没过多久,婆婆的电话又追了过来,这次是兴师问罪的语气。
“柳清溪,你什么意思?宇航的钱你不拿着,你想干嘛?你想跟他离婚是不是?我告诉你,我们陈家的钱,你一分都别想带走!”
“妈,”我连称呼都懒得改,“钱在您儿子手上,您不用担心。至于离不离婚,那是我和他的事。”
电话那头传来了她气急败坏的咒骂,我面无表情地按下了挂断键,然后,将她们母女二人的号码,一起拉进了黑名单。
世界,又清静了一点。
陈宇航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开始回家抱怨我“不近人情”、“不理解他的难处”,试图用道德绑架我,让我恢复对婆家的“大方”。
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表演,一言不发。
我的沉默,比任何争吵都让他感到恐慌。
周末,我借口加班,偷偷去见了一个人。
顾婉婷,我的大学同学,现在是市里有名的离婚律师。
咖啡馆里,她听完我的叙述,气得直拍桌子。
“清溪,你就是太能忍了!这哪是结婚,你这是精准扶贫啊!还一对一扶持一个成年巨婴!”
我苦笑了一下:“以前总觉得,家和万事兴,忍忍就过去了。”
“忍?你忍的结果是什么?是他们变本加厉,把你当成予取予求的提款机!”顾婉婷眼神锐利,“清溪,你想好了吗?这条路一旦走了,就没法回头了。”
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那苦涩的味道,却让我觉得异常清醒。
“婉婷,我想好了。”我看着她,眼神坚定,“我不是要离婚,我是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包括我的尊严。”
在她的指导下,我开始系统地搜集证据。
陈宇航私自动用我们共同账户的钱,给他妹妹还信用卡贷款的银行流水。
李春兰以“老家房子要装修”为由,从我这里拿走十万块,实际上却转身就给了陈丽娜换了辆新车的转账凭证和聊天记录。
甚至,我还找到了几年前,陈宇航为了帮陈丽娜的丈夫在单位里打通关系,私自从家里拿走五万块现金去送礼的证据。
每一条,都证据确凿。
这些,都是我未来反击的弹药。
就在我紧锣密鼓地筹备时,李春兰又出新招了。
她借口自己最近腰疼腿疼,身体不适,让陈宇航来逼我,让我辞职回家,专心伺候她,顺便把这么多年工作攒下的“私房钱”拿出来,给她看病。
陈宇航把这话转述给我的时候,脸上带着理所当然的表情。
“清溪,你看我妈身体也不好,你工作也挺辛苦的,不如就辞了,在家照顾照顾她,也多陪陪小海。”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陌生得可怕。
为了让他妈过得舒坦,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掉我的事业,我的人生。
我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如此清晰而坚决地拒绝。
“不可能。”
“照顾老人,是子女的共同义务。你和你妹妹,都有责任。我也有我的工作,我的人生,不是只为了伺候你们陈家而存在的。”
陈宇航愣住了。
李春兰通过电话听筒听到了我的话,气得在另一头破口大骂。
我没有再理会。
那天晚上,我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冰箱的冷冻室。
那五斤梭子蟹,已经冻得硬邦邦,覆盖上了一层白霜,像五具小小的、青灰色的尸体。
我盯着它们,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这只是开始。
一场真正的“冷宴”,才刚刚拉开序幕……
李春兰被我公然顶撞后,彻底气疯了。
她联合陈丽娜,对陈宇航展开了轮番的、高强度的情感轰炸。
“宇航啊,妈白养你了!你看看你娶的那个老婆,现在都敢骑到我头上了!不孝不敬,这是要遭天谴的啊!”
“哥,你到底管不管啊?你再不管管嫂子,她都要把我们全家都踩在脚底下了!她眼里还有没有你这个丈夫,还有没有我妈这个婆婆?”
陈宇航被她们哭得一个头两个大,他没有能力去分辨是非,更没有勇气去对抗他的原生家庭。
于是,他把所有的压力和怒火,都转向了我。
我们之间的争吵,变得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丑陋。
“柳清溪,你就不能服个软吗?她是我妈!你跟她计较什么?”
“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很懂事的!”
“懂事?”我终于忍不住,对他吼了回去,“我的懂事,就是给你们家当牛做马,就是被你们吸干了血还要笑脸相迎吗?陈宇航,你想要的不是一个妻子,你想要的是一个奴隶!”
他被我的话噎住,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能摔门而出。
我看着那扇被他用力甩上的门,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发现,越是跟他争辩,他越是本能地偏袒他的家人。
讲道理,是没有用的。
对一个装睡的人,你永远也叫不醒。
我彻底放弃了与他沟通的念头,这反而让我更加冷静,更加坚定了要彻底抽身的决心。
陈丽娜大概是奉了她母亲的旨意,开始更加频繁地“串门”。
她不再是来蹭吃蹭喝,而是来试探和挑衅的。
今天说她儿子看上了小海的新款乐高,想“借”回去玩两天。
明天又说她新家缺个扫地机器人,看我们家这个不错,想“拿”去用用。
她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测试我的底线,来验证我是否真的“变了”。
对于她所有无理的要求,我一概冷脸拒绝。
“乐高是小海的,他不同意,谁也拿不走。”
“扫地机器人我们自己要用,你需要,可以自己去买。”
我的态度冷淡而坚定,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让陈丽娜每次都碰一鼻子灰。
她在我这里讨不到好,便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陈宇航身上,我们夫妻的关系,在她的不断挑拨下,裂痕越来越大。
转折点,是小海从幼儿园带回来的一幅画。
画纸上,是两个手牵手的小人,一个是我,一个是小海。
我们的旁边,画着一个大大的餐盘,但盘子里,却是空空如也。
老师在画下面写了一行评语:小海最近似乎有心事,上课时好几次走神,问他画的是什么,他说,这是妈妈和他的晚餐,但是螃蟹飞走了。
我看到那幅画的瞬间,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的儿子,我的宝贝。
大人的战争,最终还是波及到了他。
他用他最纯真的方式,画出了自己的失落和不安。
我不能再等了。
我必须尽快结束这一切,给他一个安稳、快乐的童年。
我利用午休时间,悄悄找了一份线上翻译的兼职。
我开始疯狂地工作,白天在公司处理业务,晚上等小海睡着后,就打开电脑,翻译稿件到深夜。
疲惫像潮水一样包裹着我,但我的精神却异常亢奋。
每多挣一分钱,我就离自由更近一步。
李春兰见硬的不行,又开始来软的。
她打着“一家人要多沟通”的旗号,召集了一场所谓的“家庭会议”。
地点就在我们家。
那天,陈宇航的叔叔、婶婶、姑姑、姑父,但凡沾点亲带点故的,全都被她请了过来。
她想干什么,我心知肚明。
她要发动人民战争,要在所有亲戚面前,对我进行公开审判,逼我就范。
会议开始,李春兰声泪俱下地控诉我的“罪状”。
从我“顶撞”她,到我“苛待”小姑子,再到我“自私自利”、“心里只有娘家”、“想把陈家的钱都卷走”……
她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含辛茹苦、却被恶媳妇欺负的可怜婆婆。
陈丽娜在一旁添油加醋,哭哭啼啼,说我如何让她受委屈。
一众亲戚不明就里,开始对我指指点点。
“清溪啊,你这样做就不对了,婆婆也是妈啊。”
“就是,一家人,何必算那么清楚。”
“宇航对你多好啊,你要知足。”
陈宇航坐在我身边,从头到尾,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不敢看我,也不敢替我说一句话。
他默认了她们所有的指控。
我看着这满屋子虚伪的嘴脸,听着这些颠倒黑白的言语,心中竟然没有一丝愤怒,只觉得荒唐,可笑。
等她们都说累了,说倦了,客厅里暂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等着我忏悔,等着我认错。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我只是从我的包里,拿出了一沓A4纸,然后轻轻地,放在了茶几上。
那是顾婉婷连夜帮我整理出来的——《柳清溪女士十年婚姻家庭贡献及财产流向明细表》。
我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各位叔叔阿姨,既然今天人都在,那我也有些东西,想请大家看一看,评评理。”
我拿起第一张纸。
“这是我自年结婚以来,为这个家庭的全部非工资性收入,包括历年年终奖、项目奖金、兼职收入,总计三十七万八千元,全部用于家庭日常开销、小海的教育支出,以及……对陈宇航先生原生家庭的‘补贴’。”
我又拿起第二张纸。
“这是陈宇航先生的原生家庭,在十年间,以各种名义,从我们这个小家庭拿走的资金明细。”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开始变化的李春兰和陈丽娜,念出了上面的第一条。
“年6月,李春兰女士以‘身体不适,需要疗养’为由,支取现金5万元。后查实,该笔款项用于为陈丽娜小姐购买奢侈品手袋及支付其欧洲旅游费用。”
“年2月,陈丽娜小姐以‘创业需要启动资金’为由,从陈宇航处获得万元。后查实,该公司从未注册,款项用于其偿还个人信用卡及网络贷款。”
“年……”
我一条一条地念下去,每一条,都附有清晰的银行转账记录、聊天截图,甚至还有我无意中录下的,他们母子密谋的通话录音。
客厅里,雅雀无声。
那些刚刚还在对我指指点点的亲戚们,一个个目瞪口呆,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李春兰和陈丽娜的脸色,从涨红变成了煞白。
陈宇航的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钻到地缝里去。
我放下手里的A4纸,看着他们,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现在,谁能告诉我,到底是谁,在算计这个家?又是谁,在把这个家,当成提款机?”
我的问题,像一颗炸弹,在死寂的客厅里轰然引爆。
李春兰和陈丽娜的伪装被彻底撕碎,她们从最初的震惊,转为恼羞成怒。
“你……你胡说八道!你这些都是伪造的!柳清溪,你这个毒妇,你安的什么心!你这是要算计我们陈家,想把我们家搞散啊!”李春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破口大骂。
陈丽娜也尖叫起来:“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拿过家里的钱!哥,你快说句话啊!你就看着她这么污蔑我们吗?”
陈宇航在众目睽睽之下,终于抬起了头。
他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看到如此直白、如此不堪的财务清单,他的脸涨得通红,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无数个耳光。
他想打断我,想维护他那可怜的、摇摇欲坠的“体面”。
“清溪,别说了……”
我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他后面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那场所谓的“家庭会议”,最终以一种极其狼狈的方式不欢而散。
亲戚们看我们家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探究和鄙夷,走的时候,连招呼都懒得打。
李春兰气得撂下狠话:“陈宇航,我告诉你,这个女人,我们陈家要不起!你跟她离!马上离!我再给你找个好的,找个懂事听话的!”
我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心中再无半分波澜。
这段关系,已经烂到了根里,无可挽回。
我开始执行我的第二步计划。
我不再是悄悄地转移物品,而是光明正大地收拾。
我把属于我的私人物品、我的衣服、书籍,以及小海的所有东西,分门别类地打包成箱。
家里很快就像一个被洗劫过的仓库。
陈宇航下班回家,看到满地的纸箱,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堵在门口,第一次对我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柳清溪,你闹够了没有?你非要把这个家拆了才甘心是不是?你是不是真的要离婚?”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威胁。
“你别忘了,你闹得这么难看,对谁都不好!尤其是对小海!你忍心让他生活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里吗?”
他又想用小海来绑架我。
这是他最后的,也是最卑劣的武器。
但这一次,我不会再上当。
我冷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反击:
“难看?陈宇航,你到现在还觉得,只是‘难看’吗?”
“一个母亲被婆家无休止地压榨,一个父亲对此视若无睹,甚至助纣为虐。你有没有想过,小海每天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看到的到底是什么?是一个被吸干了血、毫无尊严的妈妈,和一个懦弱无能、事事听从外人的爸爸!你告诉我,这,和一个破碎的家庭,到底哪个对他伤害更大?”
我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中了他伪善的核心。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我不想再跟他废话,从茶几上拿起一份文件,递到他面前。
“我不想跟你吵,也没什么好吵的。我们分居吧。”
“这上面是我拟好的分居协议,关于财产分割和孩子抚养的问题,我都写清楚了。你看一下,如果没有异议,就签字。这也算是……给你我,都留一点体面。”
我给了他时间冷静思考,也给了我自己一个正式启动离婚程序的缓冲期。
我已经通知了顾婉婷,她会帮我处理后续所有的法律事宜。
陈宇航看着那份白纸黑字、条款清晰的分居协议,整个人都懵了。
他大概以为我只是在闹脾气,却没想到,我已经把所有的后路都铺好了。
他拿着那几页纸,手都在抖。
李春兰和陈丽娜得知我主动提出分居,并且要带走小海后,非但没有慌张,反而幸灾乐祸。
她们在电话里对陈宇航说:“离就离!让她滚!她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离了婚,还带着个拖油瓶,你以为她能找到什么好的?不出三个月,她肯定哭着回来求你复婚!”
她们笃定,我离了陈宇航,什么都不是。
她们对我这十年来的付出和牺牲,视而不见。
她们对我的人格和能力,一无所知。
她们的愚蠢和傲慢,将成为我送给她们的,最好的礼物。
那天晚上,我把所有行李都搬到了我暂时租住的一个小公寓里。
房间不大,但很干净。
我抱着小海,躺在新床上,在他耳边轻声说:
“小海,别怕。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们临时的家了。妈妈保证,很快,我们就会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的新家。”
“在那里,再也没有人会欺负妈妈,也不会再有人,抢走你的螃蟹了。”
小海在我怀里,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窗外,城市的灯火闪烁。
我的眼底,也闪烁着坚定的、不容动摇的光芒。
分居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彻底切断了与陈家所有的经济往来。
我更换了手机号,拉黑了他们所有的联系方式。
清静是清静了,但李春兰和陈丽娜很快就感受到了压力。
没有了我这个“提款机”,陈丽娜想买新衣服、新包包,只能去找陈宇航。
而陈宇航的工资,在需要同时支付房贷、车贷,以及他自己和小海的抚养费之后,已经所剩无几。
他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对他的妹妹有求必应。
矛盾,很快就在他们内部爆发了。
我从一个和陈丽娜共同的朋友圈里,看到了她发的动态:“有些男人,结了婚就忘了娘,忘了妹妹,真是白眼狼。”
下面,李春兰点了个赞。
我冷笑着划过。
狗咬狗,一嘴毛。
她们开始怂恿陈宇航,想从经济上对我进行围堵,逼我就范。
“宇航,那个女人的银行卡不是还在你这吗?你去银行给她冻结了!让她一分钱都花不了,看她还怎么嚣张!”李春兰在电话里给他出谋划策。
陈宇航虽然有些犹豫,觉得这样做太绝情,但在他母亲和妹妹的软磨硬泡下,最终还是去了银行。
他想得很好,只要冻结了我名下的所有账户,我就得乖乖回去求他。
但他失算了。
我早就预料到了这一步。
在提出分居之前,我就在顾婉婷的建议下,将我名下所有的婚前财产、我父母赠与我的存款,以及我这几年兼职赚来的钱,全部转移到了一个新开的、与他毫无关联的银行账户里。
我们那个所谓的夫妻共同账户里,只留下了维持基本生活开销的几千块钱。
所以,当陈宇航气势汹汹地跑到银行,要求冻结“柳清溪”的账户时,银行柜员礼貌地告诉他:“先生,对不起,冻结他人账户,需要本人持身份证办理,或者出具法院的正式裁定。您作为丈夫,没有这个权限。”
他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顾婉婷通过银行的朋友,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
我听完,心中只有冷笑。
他们黔驴技穷了,除了这些上不了台面的阴招,他们已经无计可施。
这也彻底暴露了他们贪婪、自私的本性,让我更加庆幸自己离开得果断。
一计不成,他们又生一计。
陈宇航开始故意拖延支付小海的抚养费。
第一个月,他晚了半个月才给,还找借口说公司资金周转不开。
第二个月,他干脆就不给了。
他想用小海来要挟我,想让我因为经济压力而向他低头。
他太不了解我了。
也太小看一个母亲,为了孩子可以爆发出的能量。
我没有跟他打电话争吵,那只会浪费我的时间和精力。
我直接让顾婉婷,以律师事务所的名义,给他公司和他本人,同时发出了一封措辞严厉的律师函。
律师函里明确指出,他拖欠抚养费的行为,已经构成违约,如果再不按时支付,我们将通过法律途径,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届时,他的工资账户可能会被冻结,甚至会影响他的个人征信。
陈宇航收到律师函的时候,据说整个人都傻了。
他大概做梦都没想到,那个曾经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女人,会用如此“绝情”、如此专业的方式来对付他。
他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电话里,他的声音充满了震惊和愤怒。
“柳清溪!你什么意思?你请律师?你还要告我?我们还是夫妻!你至于做得这么绝吗!”
“夫妻?”我冷冷地打断他,“在你用儿子的抚养费来要挟我的时候,你就没想过我们还是‘夫妻’吗?陈宇航,我只是在用法律,来维护我儿子最基本的权益。如果你觉得这叫‘绝’,那只能说明,你连最基本的责任感都没有。”
“我告诉你,抚养费,一分都不能少。否则,我们法庭见。”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这一次,轮到李春兰和陈丽娜感到恐慌了。
她们的世界里,只有“闹”和“不闹”的区别,她们从未想过,我会直接拿起法律的武器。
她们开始担心,如果真的上了法庭,那些她们侵占的财产,会不会被追讨回去。
她们的阵脚,彻底乱了。
而我,在这次交锋中,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我更加坚定了我的信念:只有彻底脱离这个腐烂的家庭,才能真正保护小海,也才能,找回属于我自己的尊严和人生。
战争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在顾婉婷的指导下,我开始像拼图一样,系统地整理我手中所有的证据。
那些零散的聊天记录、转账凭证、我偷偷录下的录音,以及陈宇航为了偏袒他家人而给我发的那些充满指责的邮件……
我把它们按照时间线,一件件,一桩桩,清晰地排列组合,形成了一条完整而牢不可破的证据链。
这个过程,像是一场迟到了十年的凌迟。
我重新回顾了我的婚姻,那些被我刻意遗忘、深埋在心底的委屈和不公,再一次被血淋淋地挖了出来。
我想起,我生小海大出血,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李春兰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理由是“医院晦气”。而出院后,她却第一时间冲到家里,翻遍了我父母和朋友送的红包,理直气壮地揣进了自己兜里,说要“替我们保管”。
我想起,陈丽娜结婚,我作为嫂子,不仅包了一个五位数的大红包,还忙前忙后,帮她打理婚庆事宜,累得几天没合眼。而她的回报,是在婚宴上,当着所有亲戚的面,抱怨我给她买的陪嫁首饰“款式太老气”。
我想起,无数个深夜,我因为带孩子、做家务,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而陈宇航,却在客厅里,陪着他妹妹打游戏,笑得前仰后合。
每一次的隐忍,每一次的退让,都变成了喂养他们贪婪的养料。
而现在,这些痛苦的回忆,都变成了我反击的动力和弹药。
陈宇航大概是发现我真的在为离婚官司做准备,开始心慌了。
他一改之前的强硬和威胁,开始对我打亲情牌。
他会突然买一大堆小海喜欢的玩具和零食,送到我公寓楼下。
他会给我发一些充满忏悔和怀念的短信,回忆我们当初恋爱时的甜蜜,说他知道错了,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如果是在一个月前,我或许会心软。
但现在,我看着那些矫揉造作的文字,只觉得恶心。
我清楚地知道,这些都只是他为了拖延时间、逃避责任而使出的伎俩。
他的道歉,不是因为他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而是因为他害怕失去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我对他所有的示好,都视若无睹。
东西我照收,但那是他作为父亲该给孩子的。
短信我看也不看,直接删除。
李春兰和陈丽娜见软的不行,又开始用她们最擅长的下作手段。
她们开始在亲戚朋友,甚至是我们小区的业主群里,散布我的谣言。
说我“早就不是个安分的女人”,说我“在外面有人了”,所以才铁了心要离婚,想以此来败坏我的名声,让我在离婚官司中处于劣势。
这些污言秽语,比任何刀子都伤人。
但我早有准备。
我让顾婉婷立刻起草了律师函,准备反诉她们诽谤。
同时,我拿出了我规律的作息时间表、公司的打卡记录、和朋友聚会的照片(在场的全是女性),以及我公寓楼道里可以证明我每晚都准时回家的监控录像。
在绝对的证据面前,谣言不攻自破。
反而让她们,成了亲友圈里人人避之不及的笑话。
就在这个过程中,我意外地,发现了一个足以给予陈宇航致命一击的证据。
在我整理旧电脑文件时,我找到了一个被他加密隐藏的文件夹。
我花了两天时间,用软件破解了密码。
当文件夹打开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几份文件,其中一份,是陈宇航和他当时公司财务总监的邮件往来记录。
邮件内容,是关于一笔三十万的“项目预付款”。
陈宇航在邮件里,请求财务总监帮忙,以一个虚构的项目名义,提前支付这笔款项,并承诺事后会用其他款项填平。
而这笔钱的最终去向——通过几次周转,最终进入了陈丽娜丈夫的个人账户。
时间,正好是陈丽娜的丈夫投资失败,急需资金周转的时候。
他,挪用了公款!
虽然事后他可能已经把账填平,但这封邮件,足以证明他曾经有过这样严重违规,甚至可能违法的行为。
这份证据,一旦在法庭上被公之于众,或者被匿名举报到他现在的公司,足以让他身败名裂,职业生涯彻底终结。
我将这份文件,小心地保存了起来。
这是我最后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用。
但它的存在,给了我无穷的底气。
顾婉婷看到我整理出的所有证据链,尤其是最后这份关于挪用公款的邮件时,都忍不住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清溪,你真是个天才!你这已经不是在打官司了,你这是在进行一场精准的外科手术!我们胜算极大!”
她详细地告诉我,如何在法庭上,一步步地,将这些证据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那一夜,我失眠了。
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中五味杂陈。
曾经以为坚不可摧的爱情,曾经付出一切去维系的家庭,如今,都变成了电脑里冷冰冰的文件,和法律条文上的筹码。
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讽刺。
恍惚中,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和小海坐在一个洒满阳光的沙滩上,他的手里,捧着一只金黄流油的大螃蟹,吃得满嘴都是。
而我,就坐在他旁边,脸上挂着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从梦中醒来,天已经亮了。
我看着窗外那片鱼肚白,眼中的迷茫和伤感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力量。
我知道,决战的时刻,就要到了。
离婚开庭的前一天,陈宇航终于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那张薄薄的纸,像最后一道催命符,彻底击垮了他所有的侥幸和幻想。
他彻底慌了。
那天下午,他带着李春兰和陈丽娜,找到了我的公寓。
他们没有钥匙,只能在楼下按门禁。
我从可视电话里,看到了他们三张焦灼的脸。
我没有开门。
于是,他们开始上演最后的苦肉计。
李春兰一屁股坐在小区的花坛边上,开始拍着大腿,哭天喊地。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养了个儿子娶了这么个搅家精啊!现在还要闹到法庭上,要把我们陈家往死里逼啊!”
陈丽娜则在一旁,声泪俱下地对着门禁电话喊话。
“嫂子!我求求你了!你出来见我们一面吧!我们知道错了!你别这么狠心,看在小海的份上,看在我哥跟你夫妻一场的份上,你撤诉好不好?我们不能让别人看笑话啊!”
他们的表演,引来了小区里不少邻居的围观。
我平静地看着屏幕里那出拙劣的闹剧,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我只觉得,他们连最后的体面都不要了。
我按下了通话键,没有理会她们的哭闹,只是对着话筒,问了陈宇航一个问题。
我的声音通过电流传出去,清晰地响彻在他们周围。
“陈宇航。”
“我只问你一句话。”
“小海的螃蟹,你替他买了吗?”
哭天抢地的李春兰,瞬间哑了。
声泪俱下的陈丽娜,也愣住了。
陈宇航站在那里,张口结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他没有。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弥补对我儿子的亏欠。
他想的,只是如何保住他的面子,如何平息这场他眼中的“胡闹”。
见他无言以对,我冷笑一声,拿起了我的手机,连接上了一个小型的蓝牙音箱,放到了窗边。
然后,我按下了播放键。
音箱里,传出了清晰的、经过我剪辑的录音。
“柳清溪!你这个毒妇,你安的什么心!你这是要算计我们陈家!”——这是李春兰的。
“哥,你到底管不管啊?你再不管管嫂子,她都要把我们全家都踩在脚底下了!”——这是陈丽娜的。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所以才铁了心要离婚?”——这是她们母女在业主群里散布谣言的语音。
嚣张的,尖锐的,恶毒的……
一句句,一字字,在小区的上空回荡。
那些围观的邻居,脸上的表情从同情,变成了鄙夷和恍然大悟。
李春兰和陈丽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们没想到,我居然会留着这些录音,还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放出来。
这比直接打她们的脸,还要让她们难堪。
恼羞成怒之下,李春兰疯了一样,冲到单元门口,开始疯狂地拍打铁门,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
“柳清溪你个小贱人!你给我滚出来!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
我透过窗户,冷冷地看着她。
“李春兰女士,我提醒你,你现在的行为已经涉嫌寻衅滋事,我这里的监控都录着。你再不走,我马上报警。到时候,就不是家庭纠纷那么简单了。”
我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的气焰。
她停下了动作,但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
陈宇航见状,知道硬的不行,又换了一副嘴脸。
他对着门禁,开始威胁我。
“柳清溪!你非要做的这么绝是不是?好!那我们就法庭上见!你别以为你稳赢了!我要争小海的抚养权!你工作那么忙,经常加班,根本没时间照顾孩子!法官不会把孩子判给你的!”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了。
我笑了。
我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我没有让他进来,只是隔着一道防盗门,看着他。
我从门边的鞋柜上,拿出了一个厚厚的文件夹,当着他的面,一页一页地翻给他看。
“这是小海在幼儿园过去一年的所有成长记录,老师对他的评价是‘活泼开朗、乐于助人、适应能力强’。”
“这是我带他参加的所有亲子活动的照片,和去过的所有博物馆、科技馆的门票。”
“这是我为他规划的,从小学到初中的详细成长计划和教育储蓄基金。”
“陈宇航,你告诉我,我这个‘工作忙、没时间照顾孩子’的妈妈,做得,够不够?”
我又拿出手机,点开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顾婉婷在用一种温和的方式,询问小海。
“小海,如果爸爸妈妈分开了,你想跟谁一起生活呀?”
小海清脆地回答:“我想跟妈妈。因为妈妈会给我做好吃的,会陪我画画,爸爸只会玩手机和骂妈妈。”
童言无忌,却是最伤人的真相。
陈宇航的脸,一瞬间血色尽失。
我收起手机和文件,看着他,下了最后通牒。
“陈宇航,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要么,明天开庭前,我们协议离婚,你接受我提出的所有合理条件——小海归我,夫妻共同财产我七你三,你婚内转移的财产必须归还,并且净身出户。这是我对你,最后的仁慈。”
“要么,我们就法庭上见。到时候,你挪用公款给你妹妹还债的邮件,你这些年是如何算计我的所有证据,都会被公之于众。你不仅会失去财产,失去小海,你还会失去你的工作,你的名声,你的一切。”
“你自己,选吧。”
我看着他眼中,第一次燃烧起真正的恐惧之火。
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他从未了解过的、强大到让他恐惧的女人。
他终于明白,这次,他是真的,惹错了人。
法庭里,灯光明亮得有些刺眼。
空气中弥漫着庄严肃穆的气息。
我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米白色职业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我化了淡妆,气色看起来很好。我坐在原告席上,背脊挺得笔直,冷静而沉着。
对面的被告席上,陈宇航显得焦虑而憔悴。他一夜没睡,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色,衬衫的领口也有些褶皱,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颓败的气息。
旁听席上,李春兰和陈丽娜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毒,像两条随时准备扑上来咬人的毒蛇。
庭审开始。
顾婉婷作为我的代理律师,站了起来。
她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有条不紊地,向法官和陪审团,展示我们准备的所有证据。
那厚厚的一沓文件,像一场无声的电影,放映着我十年婚姻里的屈辱和血泪。
“法官大人,请看证据一,这是被告陈宇航先生近五年来的银行流水,以及他与原告柳清溪女士的夫妻共同账户流水。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被告在未经原告同意的情况下,多次、大额地将夫妻共同财产,转移至其母亲李春兰女士及妹妹陈丽娜小姐的个人账户,总金额高达四十八万七千元。”
“证据二,这是被告妹妹陈丽娜小姐的朋友圈截图及消费记录。与被告转账时间高度吻合,证明了其款项并非用于家庭应急,而是用于个人奢靡消费。”
“证据三,这是原告柳清溪女士,与其婆婆李春兰女士、小姑子陈丽娜小姐的通话录音。录音中,对方多次对原告进行言语侮辱、人格贬低,并存在明显的经济索取行为。”
“证据四,这是被告陈宇航先生,在年,为了逃避与原告争吵,用家庭共同财产在外租房半年的租赁合同及转账记录,构成了事实上的分居与对家庭责任的逃避。”
……
每一份证据被呈上,陈宇航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他的律师试图辩解,说那些转账是“儿子对母亲的孝敬”、“哥哥对妹妹的帮助”,是“正常的家庭内部资金往来”。
但顾婉婷立刻拿出了更有力的反击。
“那么请问被告律师,正常的家庭往来,需要用‘公司项目款’的名义做掩护吗?正常的孝敬,需要被告叮嘱其母亲‘别告诉清溪’吗?”
顾婉婷将那份关于挪用公款的邮件,作为杀手锏,呈了上去。
虽然我最终没有选择将此事捅到他公司,但在法庭上作为他品行不端的佐证,已经足够了。
法官的脸色,变得越来越严肃。
轮到我进行法庭陈述。
我站起身,没有看陈宇航,而是面向法官,声音平静但坚定。
“法官大人,我与陈宇航先生结婚十年。这十年里,我自问,作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一个儿媳,我尽到了我全部的责任和义务。”
“我放弃了更好的职业发展机会,把重心放在家庭;我省吃俭用,把最好的都留给孩子和丈夫;我忍气吞声,对我婆家无休止的索取和干涉一再退让。”
“我以为,我的付出和隐忍,可以换来家庭的和睦,换来丈夫的体谅。但我错了。”
我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终于提到了那个起点。
“压垮我的,不是日积月累的疲惫,也不是一次次的争吵。而是一顿,我儿子盼了很久,却没有吃上的螃蟹。”
“那天,我花了很多钱,给我儿子买了五斤最新鲜的梭子蟹。我幻想着,那会是一顿温馨的、属于我们一家三口的晚餐。但是,我丈夫一个电话,就将我所有的心意,我儿子所有的期待,慷慨地奉送给了他的原生家庭。”
“当我把他所谓的‘家人’请过来,准备分享这顿大餐时,我得到的,不是感谢,而是对我‘藏匿食物’的指责和审问。”
“那一刻,我彻底明白了。在这个家里,我,和我的儿子,永远是外人。我们的感受,我们的期待,一文不值。”
“我把那五斤螃蟹,全部放进了冰柜。我冻结的,不仅仅是一顿饭,更是我对这段婚姻,最后的一丝期待和留恋。”
我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哭泣,没有控诉,只是在陈述一个已经发生的事实。
但那平静之下,蕴含的巨大悲伤和绝望,却让整个法庭都陷入了沉默。
小海作为证人,在心理辅导员的陪同下,也出庭了。
他没有被问及复杂的成人问题。
法官只是温和地问他:“小朋友,你喜欢爸爸还是妈妈呀?”
小海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对面的陈宇航,用清脆的声音说:
“我喜欢妈妈。我想要和妈妈住在一起。”
法官又问:“为什么呢?”
小海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说:“因为,妈妈不会让别人抢走我的螃蟹。”
一句话,让旁听席上响起了轻微的抽泣声。
陈宇航的头,深深地埋了下去,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他哭了。
但在这一刻,他的眼泪,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最后的法庭宣判,毫无悬念。
法官当庭宣判:
一、准予原告柳清溪与被告陈宇航离婚。
二、婚生子陈瀚海(小海)由原告柳清溪抚养,被告陈宇航需自判决生效之日起,每月支付抚养费元,直至其年满十八周岁。
三、关于夫妻共同财产分割,鉴于被告在婚姻存续期间,存在明显过错,并有恶意转移、损害夫妻共同财产的行为,本着照顾女方及抚养子女一方权益的原则,夫妻名下房产、车辆归原告柳清溪所有,剩余存款,原告分得百分之七十。
四、被告陈宇航需在判决生效后三十日内,返还其私自转移给其母亲及妹妹的夫妻共同财产,共计四十八万七千元。
当法槌落下的那一刻,我听到旁听席上,李春兰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随即被法警制止。
陈宇航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和灵魂。
我站起身,对着法官席,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我转身,昂首挺胸,走出了这个困了我十年的牢笼。
走出法院大门的那一刻,正午的阳光猛地洒在我身上,温暖得有些不真实。
我眯起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
那空气里,没有了争吵、算计和压抑的味道,只有阳光和植物的清香。
我感觉,我活过来了。
顾婉婷在我身边,用力地抱了我一下:“清溪,恭喜你!你打了一场最漂亮的胜仗!”
我握住她的手,真诚地说:“婉婷,谢谢你。”
我们回头,看到陈宇航一家人,像三只斗败的公鸡,灰溜溜地从法院里走出来。
李春兰还在不甘心地咒骂着什么,陈丽娜则是一脸的失魂落魄。
陈宇航茫然地站在台阶上,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悔恨,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彻底的茫然。
他大概到死都不会明白,他到底是怎么失去一切的。
我没有再多看他们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他们的世界,从此与我无关。
我带着小海,回到了我们那个小小的、临时的家。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冰箱的冷冻室。
那五斤梭子蟹,还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五块青灰色的化石,记录着我婚姻的死亡。
它们已经冻得太久,没有了生命力,更没有了鲜美的味道。
但我没有扔掉它们。
我将它们取出来,放在水龙头下,用温水,一点一点地,为它们解冻。
然后,我像当初一样,用刷子,仔细地清洗它们的甲壳和关节。
我用最传统、最费功夫的方式,加上姜葱、料酒,用心地烹饪它们。
我决定,要用这些“冻死”的螃蟹,做成一顿,真正只属于我和小海的海鲜大餐。
这,是一场告别的仪式。
当金黄诱人、香气四溢的葱姜炒蟹被端上餐桌时,小海的眼睛里,重新闪烁起了那种纯粹的光芒。
“妈妈!是螃蟹!”他欢呼起来。
我亲手为他剥开了第一只螃蟹的壳,将那满满的蟹黄和雪白的蟹肉,递到他的嘴边。
小海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妈妈,真好吃!”
我看着他开心的样子,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
但这一次,是幸福的、滚烫的泪水。
我卖掉了原来的那套房子。
那套承载了我十年青春,也见证了我十年屈辱的房子。
陈宇航一家哭闹过,撒泼过,但法院的判决书,比任何门锁都管用。
我用分到的财产,和我自己所有的积蓄,在隔壁一座环境更好的城市,全款买下了一套不大,但带着一个小院子的房子。
那是,我和小海的新家。
我辞去了原来的工作,利用我这些年积累的人脉和翻译经验,与几家外企签订了长期的合作协议,成为了一名自由翻译。
收入比以前高,工作时间也更自由,我有了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小海。
搬家的那天,阳光灿烂。
我和小海一起,布置着我们的新家。
我们在小院子里,种下了向日葵和玫瑰。
我们在客厅的墙上,挂上了小海的画,其中就有一幅,画的是我和他,在吃着堆积如山的、彩虹色的螃蟹。
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洒满了整个客厅。
我和小海依偎在柔软的沙发上,他抱着我的胳膊,叽叽喳喳地给我讲着他在新幼儿园里交到的朋友,和发生的趣事。
我看着他无忧无虑的笑脸,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满足。
我知道,那五斤被冻死的梭子蟹,为我冻结的,不是幸福。
它冻结的,是所有通往幸福路上的障碍。
而现在,冰川消融,万物复苏。
我的春天,来了。
新生活,比我想象中还要美好。
我偶尔,会从以前的朋友那里,零星地听到一些关于陈宇航一家的消息。
据说,陈宇航因为离婚官司里爆出的“挪用公款”的丑闻,虽然没有被追究法律责任,但在单位里也受到了严厉的处分,被调离了管理岗位,晋升彻底无望,整个人都变得颓废消沉。
而失去了我这个“经济支柱”和免费保姆的李春兰和陈丽娜,生活质量大打折扣。
陈宇航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她们身上,认为是她们的贪婪和无知,才导致了这个家分崩离析。
母子、兄妹之间,经常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不休,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最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陈丽娜的丈夫,在目睹了她娘家这一系列丑陋的闹剧之后,也无法再忍受她那好吃懒做、毫无边界感、把依赖娘家视为理所当然的寄生虫习性,最终也向她提出了离婚。
她曾经从我这里、从她哥哥那里榨取的一切,最终,都成了加速她自己生活崩塌的催化剂。
对于这些,我没有幸灾乐祸,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我只是平静地听着,然后淡然一笑。
他们,已经是我生命里的路人甲乙丙,他们的悲欢离合,与我再无关系。
我忙着经营自己的生活。
在新城市里,我结识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新朋友。
我们一起去健身房,一起去听音乐会,一起报名学习油画和插花。
我的生活,变得前所未有的丰富多彩。
小海在新环境里适应得很好,他变得比以前更加开朗、自信。
他会在我工作的时候,安安静静地在旁边看书、画画,从不打扰我。
也会在我休息的时候,像个小大人一样,给我捶背,给我讲笑话。
我们的母子关系,变得更加亲密无间。
我的事业,也蒸蒸日上。
因为翻译质量高、信誉好,我成了圈内小有名气的“金牌翻译”,收入也水涨船高。
我用自己的能力,证明了女性的价值,从来都不需要依附于任何人。
在闲暇之余,我还加入了社区的一个志愿者组织,专门为那些在婚姻中遭遇困境、不知所措的女性,提供免费的法律和心理咨询。
我用我的亲身经历,去鼓励她们,告诉她们,隐忍和退让,换不来尊重和幸福,只有勇敢地站起来,为自己抗争,才能赢得新生。
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我带着小海去了海边。
蔚蓝的大海,金色的沙滩,海鸥在自由地飞翔。
小海脱了鞋,兴奋地在沙滩上奔跑,追逐着一波又一波的海浪,笑声清脆得像银铃。
我坐在沙滩上,看着他小小的、充满活力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我忽然又想起了那五斤梭子蟹。
它们,像一个深刻的隐喻,标记着我人生的转折。
它们用自己的“死亡”,换来了我的“新生”。
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是一个迟疑的、苍老了许多的声音。
是陈宇航。
“清溪……是我。”
“我……我只是想问问,小海……他好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把手机镜头转向了不远处,那个正在海边捡贝壳、笑得像个小太阳一样的孩子。
我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他都看到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长久的沉默,和一声压抑的、轻微的抽泣。
我没有挂断,也没有安慰。
我只是平静地,让他看着,看着他曾经拥有、却亲手抛弃的幸福。
良久,我淡淡地说了一句:“他很好。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好。”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并将这个号码,拉入了黑名单。
我站起身,朝着我的儿子走去。
海风吹起我的长发,阳光下,我的笑容,比这片大海还要灿烂。
过去已死,未来新生。
而我和我的孩子,将永远,面朝大海,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