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回头草》顾上_晋江文学城_【原创小说纯爱小说】
我决定回去找陈屿那天,上海下了一整天的雨。
雨不大,是那种绵密的、无孔不入的潮湿,像一张巨大的网,把整个城市都罩在一种灰蒙蒙的、令人喘不过气的氛围里。
我在律所加完班,已经是晚上九点。
走出恒隆写字楼,冰凉的雨丝瞬间打在脸上,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街上流光溢彩,车灯汇成一条条虚幻的河,人们撑着伞,行色匆匆。
世界很热闹,但我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什么都看不真切,什么都与我无关。
我和陈屿分手一年零三个月。
这个时间,我记得比任何纪念日都清楚。
分手的理由很俗套,也很现实。我们熬过了七年之痒,却没能熬过现实的重压。
我三十三岁,他三十四岁。备孕三年,我跑遍了上海所有知名的生殖中心,喝下的中药连起来大概能绕我们那间小小的公寓一圈。
每一次的满怀希望,都以一张冰冷的化验单告终。
时间久了,家里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我们不再像从前那样拥抱,甚至很少说话。沉默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们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他开始频繁加班,回家越来越晚。
我则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拼命接案子,用一个又一个的官司来填满生活的空洞。
我们都心知肚明,那根维系着我们的弦,已经绷得太紧,随时都可能断裂。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我母亲从老家打来的一个电话。
她在电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我舅舅家的表妹,比我小五岁,二胎都生了。
“林周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抱上外孙?妈年纪大了,等不了几年了……”
我挂了电话,看着窗外灰败的天空,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
那天晚上,陈屿又是半夜才回来。
他带着一身酒气,疲惫地倒在沙发上。
我坐在他对面,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眼角添了细纹,曾经清亮的眼睛里满是浑浊的血丝。
“我们离婚吧。”我说,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他愣了一下,然后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好。”
没有争吵,没有挽留,我们像两个合作多年的商业伙伴,冷静地分割财产,处理后续。
房子卖了,一人一半。我们共同养的那只叫“可乐”的金毛,被我送去了朋友家。
办完手续那天,我们一起吃了最后一顿饭。
席间,他把那块他母亲传给他的、后来又送给我的玉坠,轻轻放在我面前。
“这个,你留着吧。”
我看着那块温润的古玉,它曾经贴在我的胸口,感受过我的心跳和体温。
“不用了。”我把它推了回去,“都结束了。”
他没再坚持,只是沉默地喝着酒。
那之后,我们删除了彼此所有的联系方式,默契地从对方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我以为我可以。
我以为只要足够忙碌,足够坚强,就能把那七年从我的生命里连根拔起。
但午夜梦回,我还是会回到那个小小的公寓,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听到他在画室里削铅笔的沙沙声。
那声音,曾是我前半生里,最安稳的背景音。
今天,这场雨,这场无边无际的孤独,终于让我缴械投降。
我打开手机,从黑名单里,把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重新拖了出来。
我想吃回头草了。
我承认,我想他了。
我想念他为我熬的汤,想念他冬天塞进我冰冷手心里的暖宝宝,想念我们窝在沙发上看老电影时,他轻轻搭在我肩膀上的手。
或许,我们当初都太年轻,太要强,不懂得如何面对生活的难。
现在,我们都经历了一些事,是不是可以更成熟地,重新来过?
我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
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只是隔着电波,多了一丝沙哑和疏离。
我的心脏猛地一收缩,准备好的说辞,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是我,林周。”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
那边沉默了几秒。
“有事吗?”
“你……现在有空吗?我想见你一面。”
又是一阵沉默。
就在我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他开口了。
“我在长风公园这边的咖啡馆,‘独白’。”
“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我立刻拦了辆出租车。
车窗外的雨刷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钟摆,敲打在我焦灼的心上。
十五分钟后,车停在咖啡馆门口。
我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陈屿。
他瘦了些,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头发剪得很短,显得比以前更清爽,也更落寞。
桌上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拿铁,和他面前摊开的笔记本电脑。
他看见我,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
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喝点什么?”他问,语气客气得像对待一个普通朋友。
“不用了。”
我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过去的痕迹,但只看到一片陌生的平静。
“找我什么事?”他率先打破了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我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陈屿,”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我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住了。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惊讶,有探究,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悲伤。
“林周,”他开口,声音很低,“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知道。”我打断他,“我知道我们离婚了。但我想再试一次。以前是我们太不懂事,把日子过得太紧绷了。现在……我想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
我像一个准备充分的律师,开始陈述我的“案情”。
“我们可以不再执着于孩子的问题,我们可以去旅游,去学潜水,去做我们以前想做但没时间做的事。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就像刚认识的时候一样。”
我说得很快,生怕一停下来,就再也没有勇气说下去。
陈屿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
他的目光从我的脸上,缓缓移到窗外的雨幕上。
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爵士乐,但我的耳边,只有我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林周,”他终于转过头来,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回不去了。”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为什么?”我不甘心地问,“你是不是……有别人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抿了抿唇,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我太熟悉了。
每次他心虚或者试图隐瞒什么的时候,都会这样。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微一变,立刻按了静音。
这个举动,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将我浇了个透心凉。
我死死地盯着他,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我自己都未曾察察的颤抖。
“谁的电话?”
“工作上的事。”他把手机屏幕朝下,盖在桌上。
“是吗?”我冷笑一声,“陈屿,我们在一起七年,你觉得我看不出来你在撒谎吗?”
我的理智在一点点崩塌,那些我引以为傲的冷静和克制,正在土崩瓦解。
他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愧疚和不忍。
“林周,你别这样。”
“我哪样?”我提高了音量,引得邻桌的人朝我们看来。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陈屿,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次。”我放缓了语速,重新变回那个理性的律师林周,“如果你有了新的人,告诉我。我不会纠缠。”
“我只是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的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更伤人。
它像一把钝刀,在我心上反复切割。
突然,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年轻的女孩走了进来,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脸上带着一点婴儿肥,笑容很甜。
她的目光在咖啡馆里扫了一圈,然后径直朝我们走来。
更让我心惊的是,她手里,还推着一辆婴儿车。
我的视线,像是被磁铁吸住一样,牢牢地定格在那辆婴儿车上。
女孩走到我们桌边,有些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对陈屿说:“阿屿,宝宝好像饿了,我忘了带奶瓶。”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
阿屿。
多么亲密的称呼。
陈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猛地站起身,有些慌乱地对女孩说:“你怎么来了?”
“我看下雨了,怕你没带伞,就想着来接你。”女孩说着,又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疑惑,“这位是?”
陈=屿的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在了婴儿车里。
那是一个很小的婴儿,粉雕玉琢,睡得很沉。
眉眼之间,依稀能看到陈屿的影子。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我听不到咖啡馆的音乐,听不到窗外的雨声,也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张酷似陈屿的婴儿的脸。
原来,这就是他说的“回不去”。
原来,这就是他沉默的原因。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我像一个傻子一样,在这里剖白自己,规划着我们“重新开始”的未来。
而他,早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甚至,有了新的家庭,新的血脉延续。
而我,那个为了生一个孩子,把身体和尊严都扔在医院里的女人,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林周……”陈屿的声音,把我从混沌中拉了回来。
我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恭喜你啊,陈屿。”我说,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得偿所愿了。”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那个叫安然的女孩,似乎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们。
“阿屿,她……”
“你先带孩子回去。”陈屿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女孩咬了咬嘴唇,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陈屿,最终还是推着婴儿车,快步离开了。
咖啡馆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刚才的喧嚣,像一场幻觉。
“她叫安然。”陈屿在我对面重新坐下,声音沙哑,“是我的……同事。”
“孩子多大了?”我问,没有理会他的解释。
他沉默了一下。
“一岁多了。”
一岁多。
我们离婚,一年零三个月。
这个时间,像一把精准的刻度尺,量出了他背叛的深度。
我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那种极致的疼痛过去之后,是一种冰冷的麻木。
我像一个局外人,冷静地分析着眼前的局面。
“所以,在我们还没离婚的时候,你们就在一起了?”我问。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急切地辩解,“是离婚之后……我那时候状态很不好,经常喝酒,是她……”
“是她给了你温暖,给了你安慰,给了你一个家,是不是?”我替他说完了后半句。
多么经典的桥段。
一个在婚姻里疲惫不堪的男人,遇到了一个年轻、单纯、充满活力的女孩。
女孩像一束光,照亮了他灰暗的生活。
于是,他抛弃了那个陪他走过风雨的、已经变得黯淡无光的妻子,奔向了新的光明。
“林周,对不起。”他低下头,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歉意。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看着他,眼神冰冷,“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做出了你的选择。”
“在我们的婚姻存续期间,你就已经和她有了超乎同事的关系。这在法律上,叫作不忠。”
我听见自己用一种近乎冷酷的、陈述事实的语调说着。
“我们的婚姻,就像一份合同。而你,单方面违约了。”
他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林周,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用合同,用违约?”
“不然呢?”我反问,“我们之间,除了这个,还剩下什么?”
“我们有过七年的感情!”他激动地说。
“七年的感情,让你在我为了生孩子而奔波于各大医院的时候,心安理得地和另一个女人孕育了你们的爱情结晶?”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地扎在他心上。
他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
最后,他颓然地靠在椅背上,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是我混蛋。”他喃喃地说。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却没有一丝快意。
只有一片荒芜的悲凉。
我曾经爱过的那个男人,那个会在冬夜里为我暖脚,会在我生病时笨拙地为我熬粥,会在我受了委屈时把我搂在怀里说“别怕,有我呢”的男人,已经死了。
死在了时间的洪流里,死在了生活的琐碎里,死在了他自己的选择里。
“你今天来找我,是想复合,对吗?”他问,声音很轻。
“是。”我坦然承认,“但现在,不必了。”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林周!”他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没有这个孩子,我们就能回到过去?”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一丝奇怪的腔调。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我把安然和孩子都处理掉,你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我们‘完美’的生活?”
我皱了皱眉,转过身。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刻薄的审视。
“你是不是太贪婪了,林周?”
贪婪?
这个词,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我脸上。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贪婪?”我重复着这个词,觉得荒谬至极,“陈屿,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忠诚的伴侣,一段干净的感情。这叫贪婪吗?”
“如果连这点最基本的要求都算贪婪,那这个世界上的婚姻,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我的声音,清越而冷静,在小小的咖啡馆里回荡。
“我承认,今天来找你,是我犯贱。我以为分开的这一年,能让我们都冷静下来,看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现在我清楚了。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至于你,”我上下打量着他,目光里带着一丝怜悯,“你想要的,究竟是一个可以为你生儿育女的女人,还是一个可以让你逃避现实的港湾,恐怕连你自己都搞不清楚。”
“你不是爱安然,你只是爱上了她带给你的那种‘轻松感’。因为她年轻,她不世故,她不会像我一样,用现实的条条框框来提醒你作为一个成年男人的责任。”
“你也不是不爱我,你只是厌倦了和我在一起时,那种无法逃避的沉重。我们之间的问题,不只是孩子,而是我们面对困境时,选择了不同的方向。我选择迎难而上,而你,选择了绕道而行。”
说完这番话,我感觉自己像是打赢了一场艰难的官司。
精疲力尽,但酣畅淋漓。
陈屿怔怔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脸上的表情,是震惊,是羞愧,还有一丝被戳穿的狼狈。
“言尽于此。”我拿起我的包,“祝你,和你的新生活,各自安好。”
我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馆。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的郁结之气,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原来,放下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不是删除拉黑,不是老死不相往来。
而是这样,面对面地,把所有的话都说开,把所有的不堪都摊在阳光下。
然后,你会发现,那个你曾经爱得死去活来、以为离开他就会死的人,其实,也不过如此。
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合伙人,唐小米的家。
她一开门,看到我,就吓了一跳。
“我的天,林周,你这脸色,跟刚从坟里爬出来一样。”
我没理会她的毒舌,径直走进她家,把自己摔在沙发上。
“给我来杯酒,最烈的那种。”
唐小米给我倒了一杯威士忌,坐在我旁边。
“说吧,怎么了?又跟哪个难缠的当事人吵架了?”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
“我今天,去见陈屿了。”
唐小米愣住了。
“你见他干嘛?那个渣男,有什么好见的?”
我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包括我想复合的愚蠢念头,包括那个叫安然的女孩,和那个一岁多的孩子。
唐小米听完,气得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我靠!陈屿这个王八蛋!他怎么敢!他还是不是人啊!”
“他居然还有脸说你贪婪?他有什么资格说你?全世界最没资格说你贪婪的人,就是他!”
她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子。
“林周,你听我说,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婚内出轨,还生了孩子,这属于重大过错方!我们可以起诉他,要求他赔偿精神损失费!”
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样子,我反而笑了。
“小米,算了。”
“算了?怎么能算了!”唐小米瞪大了眼睛,“你是不是傻?你为他付出了七年青春,为了给他生孩子,遭了多少罪?现在他倒好,拍拍屁股跟别人生了孩子,你还想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我看着她,平静地说,“去起诉他,然后呢?在法庭上,把我们之间所有的不堪都公之于众,让别人像看笑话一样看着我?”
“我不是为了争那点赔偿金。我只是想给自己,留最后一点体面。”
唐小米看着我,眼圈慢慢红了。
“林周,我心疼你。”
她走过来,抱住我。
“我知道你骄傲,我知道你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怨妇。但是,你能不能,为自己哭一次?”
“你不需要一直都那么坚强,那么冷静。你可以哭,可以骂,可以把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靠在她温暖的怀里,闻着她身上熟悉的香水味,我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断裂了。
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
我哭了。
为我那死去的七年爱情,为我那个曾经单纯美好的自己,也为我那可笑又可悲的执念。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哭到最后,只剩下抽泣。
唐小米一直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哄一个孩子。
“哭出来就好了。”她说。
哭过之后,我感觉自己像是虚脱了一样,但心里,却前所未有地轻松。
就好像,心里积压了很久的毒素,终于随着眼泪,一起排了出去。
“小米,谢谢你。”我擦干眼泪,对她说。
“跟我客气什么。”她给我递过来一杯温水,“想好接下来怎么办了吗?”
“嗯。”我点了点头,“工作,赚钱,好好生活。”
“至于男人,”我自嘲地笑了笑,“暂时不想了。太累。”
“这就对了!”唐小米拍了拍我的肩膀,“男人算什么?搞事业才是王道!等你成了上海滩第一女律师,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
我被她逗笑了。
“好,借你吉言。”
那天晚上,我在唐小米家睡的。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七点起床,化妆,换上职业套装,精神抖擞地去了律所。
推开办公室的门,阳光正好从百叶窗的缝隙里照进来,在我的办公桌上,投下一道道金色的光斑。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好像重生了。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我接了两个新的案子,一个是复杂的商业纠纷,一个是棘手的离婚官司。
我把自己埋在成堆的卷宗里,每天工作超过十二个小时。
忙碌,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我没有时间去想陈屿,也没有时间去悲伤。
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个孩子的脸,还是会不经意地跳出来。
但那阵刺痛,已经越来越轻,也越来越短。
我以为,这件事,就会这样,慢慢地,被时间冲淡。
直到半个月后,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陈屿打来的。
“林周,我们能见一面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我觉得,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我冷冷地回答。
“不,有。”他说,“是关于安然和孩子的。”
我的心,沉了一下。
“他们怎么了?”
“你出来就知道了。我在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本帮菜馆等你。”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我犹豫了很久。
理智告诉我,不应该去。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但“关于安然和孩子”这几个字,像一个钩子,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最终,我还是去了。
我倒要看看,他又想玩什么花样。
我到的时候,陈屿已经在了。
他面前摆着几道菜,都是我以前爱吃的。
糖醋小排,响油鳝糊,腌笃鲜。
看到这些菜,我心里一阵恍惚。
仿佛我们还在一起,这只是我们无数次普通约会中的一次。
“你来了。”他看到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没说话,在他对面坐下。
“吃点吧,你以前最喜欢这家的腌笃鲜。”他给我盛了一碗汤。
“有话直说吧,陈屿。”我没有动筷子,“我下午还有个会。”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
“林周,我快被逼疯了。”他开口,声音沙哑。
我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安然……她跟我闹,要我跟你彻底断绝关系,还要我把现在住的房子,过户到她名下,作为她和孩子的保障。”
“她说,如果我不同意,她就带着孩子回老家,再也不让我见孩子。”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没有丝毫波澜。
甚至,还有点想笑。
这不就是他自己选的路吗?
“所以呢?”我问,“你找我来,是想让我帮你出主意,怎么对付你的小情人?”
“不是!”他急切地否认,“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不想失去孩子,但我也不想被她这样控制。我现在每天回到家,都觉得窒息。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单纯可爱的女孩了,她变得多疑,敏感,歇斯底里。”
“她会翻我的手机,查我的消费记录,甚至会打电话到我公司,问我的同事我今天见了谁。”
“我感觉自己,像是活在一个牢笼里。”
他痛苦地抱着头,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颓败的气息。
我看着他,想起了我们在一起的最后那段日子。
那时候的他,也是这样。
疲惫,沉默,对家充满了抗拒。
原来,命运是一个轮回。
他逃离了一个牢笼,又亲手为自己打造了另一个。
“陈屿,”我开口,声音平静,“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当初,你选择背叛我们的婚姻,选择和她在一起,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
“你享受了她带给你的新鲜感和轻松感,现在,也应该承担她带给你的责任和束缚。”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我不知道怎么办’,只有‘我应该怎么办’。”
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
“那我应该怎么办?”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你应该怎么办,不该问我。”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应该去问那个为你生了孩子的女人。”
“这是你们两个人的问题,与我无关。”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还有,以后不要再因为这种事来找我。我不是你的垃圾桶,也不是你的情感顾问。”
“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那七年的过去。而现在,我连那段过去,都不想再要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听到他在背后,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声音喊我的名字。
“林周!”
我没有回头。
有些路,一旦走错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从那以后,陈屿再也没有联系过我。
我的生活,也彻底恢复了平静。
我升了高级合伙人,在律所里有了自己独立的办公室。
我用卖掉房子的那笔钱,在市中心买了一套小户型的公寓,自己设计,自己装修,把它打造成了我喜欢的样子。
我开始健身,学插花,周末会和唐小米一起去看画展,听音乐会。
我甚至,重新开始养了一只猫。
是一只很漂亮的布偶,我给它取名叫“未来”。
我以为,我的生活,就会这样,平静而充实地继续下去。
直到一年后的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怯生生的女声。
“请问,是林周律师吗?”
“我是。”
“我……我是安然。”
我的心,咯噔一下。
“有事吗?”我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我……我想找您,做个法律咨询。”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抖。
“我的咨询费很贵。”
“我知道。”她说,“钱不是问题。我……我想跟陈屿离婚,争夺孩子的抚养权。”
我愣住了。
这个反转,比我办过的任何一个案子,都更具戏剧性。
“你为什么要找我?”我问。
“因为……”她顿了一下,“因为你是上海最好的离婚律师。也因为……我觉得,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
她的最后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我沉默了片刻。
“明天上午十点,到我的律所来。”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久久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安然的出现,对我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又一场麻烦的开始,还是……一个彻底了结过去的机会?
第二天,安然准时出现在我的办公室。
她比一年前,憔悴了很多。
原本脸上的婴儿肥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黑眼圈和一脸的疲惫。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怀里抱着那个已经两岁多的孩子。
孩子很乖,不哭不闹,睁着一双酷似陈屿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我的办公室。
“林律师。”安然在我对面坐下,声音有些局促。
我给她倒了杯水。
“说吧,怎么回事。”
安然低下头,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原来,自从上次陈屿找我“诉苦”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彻底破裂了。
陈屿开始夜不归宿,对她和孩子不闻不问。
每个月,只是像完成任务一样,打一笔抚养费到她的卡上。
安然试图挽回,但陈屿的态度,却越来越冷漠。
直到上个月,她发现,陈屿在外面,又有了别的女人。
是一个比她更年轻,更漂亮的女大学生。
“我去找他对质,他承认了。”安然说着,眼泪掉了下来,“他说,他跟我在一起,只是因为孩子。他说,他从来没有爱过我。”
“他说,他真正爱的人,一直都只有你。”
我端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
“他说,他最后悔的事,就是在我们婚姻最艰难的时候,选择了逃避,选择了你。”
“他说,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一定不会犯那样的错。”
安然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林律师,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我以为我赢了,我以为我得到了他的爱。到头来,我不过是你的一件替代品。”
“现在,他又找到了新的替代品,就把我像垃圾一样扔掉了。”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我该同情她吗?
可是,她今天的遭遇,不正是她当初种下的因吗?
如果不是她,我和陈屿,或许不会走到那一步。
可是,我能恨她吗?
她也不过是一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可怜的女人。
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那个自私、懦弱、永远都在逃避责任的男人。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我问。
“我想跟他离婚。”安然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要孩子的抚养权,还要他名下那套房产的一半。”
“他有重大过错,我有权要求多分财产。”
看着她口中说出“重大过错”、“多分财产”这些词,我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怯生生跟在陈屿身后的年轻女孩了。
生活,这个最残酷的老师,终于,也教会了她如何拿起法律的武器,来保护自己。
“这个案子,我可以接。”我说,“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您说。”
“第一,在整个诉讼过程中,你必须完全听从我的安排,不能有任何自作主张的行为。”
“第二,”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结案之后,你和你的孩子,要彻底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我帮你打这场官司,不是因为我同情你,也不是因为我想报复陈屿。”
“我只是想,亲手为我那段死去的婚姻,画上一个句号。”
“我不想再跟你们任何人,有任何牵扯。”
安然看着我,愣了很久。
然后,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投入到了这场官司的准备中。
我让安然收集了所有陈屿出轨的证据,包括他和其他女人的聊天记录,开房记录,转账记录。
我还找到了那个女大学生,跟她进行了一次长谈。
女孩很天真,她以为自己遇到了真爱,却不知道,自己不过是陈屿逃避现实的又一个工具。
我没有戳穿她,只是提醒她,要保护好自己。
开庭那天,陈屿也请了律师。
在法庭上,他看到我作为安然的代理律师出现时,脸上的表情,可以用“精彩纷呈”来形容。
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我会站在他的对立面,用我最擅长的方式,来对付他。
整个庭审过程,我表现得冷静而专业。
我一条一条地陈述事实,一份一份地出示证据。
把陈屿在婚姻中的不忠,和对家庭的漠视,剥得体无完肤。
陈屿的律师,被我问得节节败退,毫无招架之力。
最后,陈屿终于受不了了。
他站起来,指着我,情绪激动地喊道:“林周!你一定要做得这么绝吗?我们好歹夫妻一场!”
我冷冷地看着他。
“陈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我们现在,只是原告和被告的代理律师关系。”
“还有,当初做得最绝的人,不是我,是你。”
他被我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颓然地坐了回去。
最终,法官当庭宣判。
孩子归安然抚养,陈屿每月支付五千元抚养费,直到孩子成年。
婚内共同财产,也就是陈屿名下的那套房子,安然分得百分之六十。
宣判结果出来的那一刻,安然在我身边,喜极而泣。
而我,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
走出法院,陈屿在门口等我。
他看起来,比上一次见面,又老了十岁。
头发花白,眼神浑浊,曾经挺拔的背,也有些佝偻了。
“你赢了。”他对我说。
“这不是一场输赢的游戏。”我说,“这只是一个必然的结果。”
“你是不是,很恨我?”他问。
我摇了摇头。
“不恨了。”
“以前或许有过,但现在,没有了。”
“恨一个人,太累了。我不想再把我的精力,浪费在一个不值得的人身上。”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
我没有再给他机会。
“陈屿,到此为止吧。”
“以后,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说完,我转身,走向我的车。
阳光下,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这一次,我是真的,把他甩在了身后。
官司结束后,安然遵守了她的承诺。
她带着孩子,和那笔不菲的财产,离开了上海,回了她的老家。
走之前,她给我发了一条很长的信息。
信息里,她除了感谢,还说了很多。
她说,她很羡慕我,羡慕我的独立,我的强大,我的清醒。
她说,她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为像我这样的女人。
我看着那条信息,笑了笑,没有回复。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成为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的劫要渡。
我只是,比她早一点,从那场劫难里,爬了出来而已。
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甚至,比以前更平静。
因为这一次,我知道,那些纠缠了我很久的过去,是真的,过去了。
我开始尝试着,去接触新的朋友,新的圈子。
在一次律协组织的酒会上,我认识了一个男人。
他是一家上市公司的法务总监,比我大三岁,温文尔雅,风趣幽默。
我们聊得很投机,从法律聊到文学,从旅行聊到美食。
酒会结束后,他主动要了我的联系方式。
我们开始约会,吃饭,看电影。
和他在一起,很舒服,很轻松。
我不需要刻意去表现什么,也不需要去担心什么。
他懂得我的骄傲,也体谅我的敏感。
他会记得我不吃香菜,会记得我生理期不能喝冰的。
他会在我加班晚了的时候,开车到我公司楼下等我,只为了送我回家。
他会在我因为一个案子而焦虑失眠的时候,抱着我说:“没关系,有我呢。”
那句熟悉的“有我呢”,从他口中说出来,却给了我一种完全不同的、踏实的感觉。
我感觉,自己那颗冰封了很久的心,正在一点点地,被他融化。
在他向我求婚的那天,我答应了。
没有太多的犹豫。
因为我知道,这一次,我没有选错人。
我们的婚礼,办得很简单。
只请了双方的亲人和最好的朋友。
唐小米作为我的伴娘,在婚礼上,哭得比我还凶。
“林周,你一定要幸福啊!”她抱着我,泣不成声。
我笑着拍了拍她的背。
“会的。”
婚礼结束后,我们去马尔代夫度了蜜月。
那里的天很蓝,水很清,阳光很暖。
我们每天,就是潜水,晒太阳,或者躺在沙滩上,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的海平线。
有一天晚上,我们躺在酒店的露天阳台上看星星。
他突然问我:“你以前,是不是受过很重的伤?”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他把我搂进怀里,轻轻地说,“我有时候觉得,你像一只受过伤的刺猬。虽然看起来很坚强,但内心,却很柔软,也很脆弱。”
“你用那些坚硬的刺,来保护自己,不让任何人靠近。”
“但是,你忘了,刺猬在遇到同类的时候,是可以收起自己的刺,紧紧拥抱在一起的。”
我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我转过身,紧紧地抱住他。
“谢谢你。”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哽咽。
“谢谢你,愿意做我的同类。”
他笑了,轻轻地吻了吻我的头发。
“傻瓜,我不是你的同类。我是你的爱人。”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终于明白,真正的爱情,不是让你去改变,去妥协,去委曲求全。
而是让你,可以安心地,做最真实的自己。
蜜月回来后,我们的生活,进入了一种平淡而幸福的轨道。
我们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起做饭,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我们也会吵架,但每次,他都会先低头。
他说:“老婆,我错了。我们不吵了,好不好?”
看着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每次都忍不住笑场。
生活,就像一杯温水。
虽然平淡,但却最能解渴。
就在我以为,我的生活,就会这样一直幸福下去的时候。
一天晚上,我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短信很短,只有一张图片,和一句话。
图片上,是一个小男孩,大概三四岁的样子,长得虎头虎脑,眉眼之间,依稀能看到陈屿的影子。
他站在一片油菜花田里,笑得很开心。
而那句话是:
“林姐,我们回来了。他说,他想见见你。”
发信人,是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