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嘘,小声点!最新章节列表_【兄妹】嘘,小声点!全文阅读_给力小说网
一
初冬的晨曦,薄得像一层霜,轻轻笼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陈旧的木头和香灰混合的气味,冷得刺骨。
我裹紧了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宫装,指尖冻得发僵。
小太监安顺提着食盒,一路小跑过来,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声音却压得极低:“林姐姐,您的早膳。”
我接过食盒,入手冰凉。
打开一看,一碗清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一小碟蔫巴巴的咸菜。
这就是我,林舒,穿越到这个鬼地方第三个月的“优待”。
从一个每天为了项目PPT和KPI焦头烂额的现代社畜,变成了一个被困在深宫里,连口热饭都吃不上的低等女官。
更要命的是,我那个名义上的哥哥,当朝工部侍郎林聿,因为一桩莫须有的“贪墨库银案”,被打入天牢,生死未卜。
安顺凑过来,贼兮兮地小声说:“姐姐,我今儿去内务府领炭,听那帮人嚼舌根,说……说林大人的案子,怕是定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坠了块冰。
“定了是什么意思?”
“说是……秋后问斩。”
“轰”的一声,我的脑子炸了。
手里的食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温吞的米粥洒了一地,冒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热气。
我死死地盯着安顺,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
秋后问斩?
我那个温润如玉、满腹经纶,甚至有点书呆子气的哥哥,就要被砍头了?
就因为他挡了某些人的路?
一股怒火从胸腔里直冲天灵盖,烧得我浑身发抖。
我凭什么要在这里吃糠咽菜,眼睁睁看着我唯一的亲人去死?
“安顺,”我深吸一口气,声音都在打颤,“带我去见皇上。”
安顺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摆手:“姐姐,这可使不得!皇上是您想见就能见的?您连个位份都没有……”
“我不管,”我打断他,眼神冰冷,“你只管想办法,让我出现在他能看到的地方。事成之后,我亏待不了你。”
我从袖子里摸出一支成色还算不错的金簪,这是原主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
安顺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淡下去,挣扎道:“姐姐,不是我不帮你,是这事儿太难了……”
我直视着他:“富贵险中求。你帮我,是险。不帮我,你永远只能当个提冰食盒的小太监。”
安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咬了咬牙:“姐姐,只有一个地方,皇上每日必经,且守卫相对松懈。”
“哪里?”
“御花园西侧的静心亭,皇上每日清晨会去那里观鱼。”
“好。”
我捡起地上的食盒,把那支金簪塞进他手里。
“带路。”
二
静心亭,果然名不副实。
我跪在冰冷的汉白玉地面上,膝盖像是被无数根针扎着,心里却乱成一锅粥,哪里静得下来。
冬日的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
远远地,我听见一阵规律的脚步声,伴随着环佩叮当。
来了。
我猛地抬起头,心脏擂鼓般狂跳。
明黄色的身影由远及近,龙涎香的气味霸道地侵占了我的嗅觉。
那张脸,俊美得毫无瑕疵,却也冷得像一块万年寒冰。
他就是这个王朝的统治者,萧景琰。
一个年仅二十二岁,却已经把权术玩得炉火纯青的年轻帝王。
他似乎没看到跪在路边的我,目不斜视地就要走过去。
我急了,也顾不上什么礼仪规矩,脱口而出:“皇上!”
他的脚步顿住了。
周围的太监宫女们立刻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停了。
萧景琰缓缓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审视。
“你是何人?”他的声音清冷,没有一丝温度。
“罪臣林聿之妹,林舒。”我挺直了背脊,迎上他的目光。
“林聿?”他像是想了一下,才恍然道,“哦,那个贪墨库银的工部侍郎。”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心上。
“我哥哥是冤枉的!”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的眉毛微微挑起,似乎觉得有些新奇,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嘲讽:“冤枉?满朝文武,谁不说自己冤枉?你凭什么觉得,朕会信你一个小小宫女的一面之词?”
“就凭他是我哥哥!我了解他,他绝不是那种人!”我的逻辑在此刻显得苍白又可笑。
“呵。”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轻蔑,“天真。”
他转身,似乎不打算再理会我。
“皇上!”我膝行几步,拽住了他的龙袍下摆,“求您彻查此案!我哥哥的为人,您但凡派人去查,便知他清廉如水!他一个月的俸禄,大半都拿去接济城外的贫民了,他哪里来的胆子去贪墨那十万两库银?”
萧景琰的目光落在我拽着他衣角的手上,眼神骤然变冷。
“放肆。”
两个字,像是淬了冰。
旁边的太监总管李德全立刻上前来,尖着嗓子呵斥:“大胆宫女!还不快松手!”
我没松,反而抓得更紧了。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皇上,此案疑点重重!库银失窃当晚,我哥哥根本就不在工部,他有不在场的证据!”
“证据?”萧景琰似乎来了点兴趣,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说来听听。”
“当晚,他是被三皇子请去府上弈棋,彻夜未归!”
我说完,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李德全的脸色变得惨白。
萧景琰的眼神也终于起了变化,那是一种冰冷的、锐利的,仿佛能洞穿人心的光。
三皇子萧景瑞,是他的亲弟弟,也是他最大的政敌。
我把三皇子拖下水,无疑是走了一步险棋。
要么,他为了查三皇子,顺带还我哥哥清白。
要么,他为了维护皇室颜面,把我当场杖毙。
我赌他是个合格的帝王,一个合格的帝王,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击政敌的机会。
萧景琰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自己的膝盖已经和地面长在了一起。
他忽然俯下身,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
他的手指冰凉,力道却大得惊人。
“你很有胆色。”他一字一句地说,“但你知不知道,把皇子牵扯进来,是什么罪名?”
“我知道。”我毫不畏惧地看着他,“但为了我哥哥的清白,我什么都豁得出去。”
“包括你的命?”
“包括我的命。”
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许久,然后,笑了。
那笑容,像寒冬里绽放的冰花,绚丽,却毫无暖意。
“好,朕给你一个机会。”
他松开手,站直了身体,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帝王姿态。
“朕命你协理此案。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你能找出证据,证明你哥哥是清白的,朕就放了他。”
我愣住了。
协理此案?让我?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他话锋一转,声音里的寒意更甚,“如果你查不出来,或者,让朕发现你在撒谎……”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扎进我耳朵里。
“你们兄妹,就一起在黄泉路上做个伴吧。”
说完,他拂袖而去,明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长廊尽头。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赢了第一步。
但接下来,是万丈深渊。
这根本不是什么机会,这是一个陷阱,一个他用来试探三皇子的圈套。
而我,就是那个被推到最前面的,随时可能被牺牲的炮灰。
三
萧景琰给了我一个“协理”的虚衔,和一个可以自由出入宫禁的令牌。
这块小小的乌木牌子,此刻在我手里,重如千斤。
我没有立刻冲出宫去找什么证据,我知道,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当务之急,是搞清楚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
我去了宗人府,调阅了工部库银失窃案的全部卷宗。
卷宗堆了半人高,散发着陈腐的霉味。
我像回到了上辈子通宵做项目报告的时候,一杯杯地灌着苦涩的浓茶,眼睛熬得通红,一页一页地翻看。
案件很简单,简单到漏洞百出。
十万两库银,一夜之间不翼而飞。
守卫的证词惊人地一致:当晚只看到林聿侍郎一人进出过银库。
还在林聿的府上,搜出了银库的钥匙。
人证物证俱全,铁案如山。
我被这种粗糙的栽赃手段气得直想笑。
这帮古人搞权谋,能不能稍微用点心?简直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钥匙可以伪造,守卫可以买通。
最关键的,还是我哥那个“不在场证明”。
如果能让三皇子萧景瑞出面作证,一切就迎刃而解。
但我能去见三皇子吗?
不能。
我前脚踏进三皇子府,后脚萧景琰就能给我扣上一顶“结党营私”的帽子。
这是一个死局。
我把卷宗翻来覆去看了三遍,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个被忽略的细节。
失窃的库银,是用来修缮城西护国寺的专项拨款。
而负责护国寺修缮工程的,是户部。
工部只是代为保管。
也就是说,除了工部的人,户部也有人能接触到这批银子。
我的手指在“户部”两个字上轻轻敲击着。
户部尚书,是当朝太后的亲侄子,王正国。
而太后,是三皇子萧景瑞的生母。
线索,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这根本不是冲着我哥来的,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三皇子一派的阴谋。
我哥,只是那个被推出来顶罪的倒霉蛋。
而设下这个局的人,除了想借此打击三皇子,还能是谁?
我抬头看向窗外,皇宫的方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远比我想象的要可怕。
他不是不知道我哥是冤枉的,他只是需要一块石头,去投石问路。
我哥的命,在他眼里,和路边的一颗石子,没什么区别。
我心里又气又怕,但更多的是一种不服输的倔强。
你想拿我当棋子?
我偏要跳出这棋盘,把你的局搅个天翻地覆。
四
我没有去户部,也没有去三皇子府。
我去了天牢。
天牢里阴暗潮湿,空气中飘浮着血腥和腐烂的味道,让人作呕。
在狱卒的带领下,我七拐八绕,终于在最深处的牢房里,见到了林聿。
短短几天,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已经变得形容枯槁,头发散乱,囚服上满是污渍。
他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舒儿……”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哥。”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强忍着,把带来的食盒递过去:“哥,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他狼吞虎咽地吃着,像是饿了很久的野兽。
我看着心疼,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等他吃完,我才低声问:“哥,失窃案当晚,你和三皇子在一起,都做了些什么?”
林聿的动作一僵,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惊恐。
“舒儿,你怎么知道……不,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再提!”
“为什么?”我不解,“这是你唯一的脱罪机会!”
“你不懂!”他激动起来,抓住牢门的栏杆,“这件事牵扯太大,你不要掺和进来!听哥的话,好好在宫里待着,不要管我!”
“我不管你谁管你?”我急了,“哥,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三皇子手里?”
林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避开我的目光,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明白了。
我那个傻哥哥,肯定是被三皇子拿捏住了什么,宁愿自己死,也不肯拖累家人。
不,不对。
他不是怕拖累家人,他是怕连累我。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他只有我这一个亲人了。
一股巨大的心酸和愤怒涌上心头。
凭什么?
凭什么我们这些小人物的命运,要被那些高高在上的掌权者随意玩弄?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哥,你信我。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我的眼神,一定带着某种让他信服的力量。
林聿愣愣地看着我,许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从天牢出来,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既然你们都想让我当棋子,那我就当一颗最不听话、最会惹麻烦的棋子。
我直接去了户部。
五
户部衙门,人来人往,算盘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我一个连品阶都没有的宫女,大摇大摆地走进去,自然是被人拦了下来。
“站住!户部重地,闲人免进!”
我亮出萧景琰给我的那块乌木令牌。
“奉皇上口谕,协理库银失窃案,任何人等,必须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那几个守卫看到令牌,脸色一变,立刻恭恭敬敬地把我请了进去。
我直接找到了户部尚书王正国。
一个脑满肠肥、满面油光的中年胖子。
看到我,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堆起一脸假笑:“哎呀,不知是宫里的哪位仙子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王大人客气了。”我面无表情地说,“我叫林舒,是林聿的妹妹。”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奉皇上之命,前来调查库银失含案。有些问题,想请教一下王大人。”
王正国眯起眼睛,眼缝里闪着精明又警惕的光。
“林姑娘请讲。”
“我想知道,失窃的那十万两库银,户部是否有详细的用款明细和流程记录?”
“这个自然是有的。”王正国打了个哈哈,“不过账房重地,卷宗繁多,不知林姑娘想查哪一笔?”
“全部。”
我的两个字,让他的胖脸抽搐了一下。
“林姑娘,这……这不太合规矩吧?户部账目,乃是国家机密……”
“王大人,”我打断他,举起手里的令牌,“这是皇上的令牌,代表皇上亲临。你是觉得,皇上查阅自己家的账本,也不合规矩吗?”
我把“自己家”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王正国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不敢再多说,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带我去了账房。
户部的账房,比宗人府的卷宗室还要大,一排排的架子上,堆满了账册,空气里都是墨水和旧纸的味道。
我像一个巡视领地的女王,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
我知道,我查不出什么。
这些账目,肯定早就被他们做得天衣无缝。
我来这里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查账。
我是来打草惊蛇的。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皇上派了我这么一个愣头青来查案。
而且,这个愣头青,谁的面子都不给,上来就直奔户部,对上了太后的侄子。
这盆水,被我搅得越浑,藏在水底的鱼,就越容易露出马脚。
我在账房里待了整整一天。
我装模作样地翻看着那些天书一样的账本,时不时还皱着眉头,拿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搞得好像真的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户部的官员们在我身边来来去去,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像是见了鬼。
傍晚,我伸了个懒腰,在一堆账册里,随手抽出一本,对王正国说:“王大人,这本账册,我需要借回宫里,仔细研究一下。”
王正国看了一眼,脸色又是一变。
那是我特意挑选的,去年户部和三皇子名下几个皇庄的往来账目。
“这……林姑娘,账册不能带出户部,这是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把账册往怀里一揣,“王大人要是不放心,大可以派人跟我一起回宫,或者,亲自去跟皇上说,就说你户部的规矩,比皇上的命令还大。”
王正国被我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张胖脸憋成了猪肝色。
我冲他微微一笑,抱着账册,扬长而去。
我知道,今晚,有很多人要睡不着觉了。
六
果不其然,我前脚刚踏进分给我的那个小偏殿,后脚就有人来了。
不是萧景琰的人,也不是王正国的人。
是三皇子,萧景瑞的人。
来的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太监,自称是三皇子府上的。
他对我还算客气,说是三殿下听闻我为了兄长的案子四处奔波,心有不忍,特地派他来问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我心里冷笑。
心有不忍?
我哥替你背了黑锅,在天牢里受苦,你现在才想起来“心有不忍”?
早干嘛去了?
但我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说:“多谢三殿下关心。只是此案由皇上亲自督办,我不敢劳烦三殿下。”
我故意把“皇上”两个字说得很重。
小太监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了笑容:“林姑娘说的是。不过,我家殿下说了,林侍郎是他的知己,他绝不会坐视不理。若姑娘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
说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锦囊,递了过来。
“这是殿下的一点心意,姑娘拿着,或许能打点一二。”
我捏了捏,沉甸甸的,里面应该是银票。
我把锦囊推了回去。
“无功不受禄。请公公转告三殿下,心意我领了。若他真想帮我哥哥,就请他亲自去跟皇上说清楚,案发当晚,我哥哥到底在哪里。”
小太监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
他收回锦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姑娘的话,奴才会一字不差地转告殿下。姑娘,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身就走,步履匆匆。
我看着他的背影,知道我的第二步棋,也走对了。
我拒绝了三皇子的“好意”,又把球踢了回去,这表明了我的立场:我谁也不站,我只要真相。
这样一来,三皇子那边就会开始忌惮。
他会想,我到底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还是萧景琰故意放出来咬人的狗?
而我今天在户部的大闹一场,也一定会传到太后耳朵里。
太后疼侄子,更疼儿子。
她会怎么想?
她会不会觉得,这是萧景琰在借题发挥,想要动他们母子?
很好。
你们不是喜欢下棋吗?
那就让这盘棋,乱起来吧。
我把从户部拿回来的那本账册随手扔在桌上,连翻都懒得翻一下。
忙了一天,又累又饿。
我只想好好睡一觉。
因为我知道,从明天开始,真正的暴风雨,就要来了。
七
第二天,我被一阵喧哗声吵醒。
一睁眼,就看到几个气势汹汹的嬷嬷,带着一帮小太监,堵在了我的门口。
为首的那个,是太后宫里的掌事张嬷嬷,一张脸拉得跟长白山似的,看我的眼神,像要活吞了我。
“林舒!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朝廷命官,扰乱户部纲纪!太后有旨,命你立刻前往慈宁宫回话!”
来了。
我心里一点也不慌,慢条斯理地起床,穿衣,梳洗。
张嬷嬷等得不耐烦,催促道:“你磨蹭什么!还要让太后等你吗?”
我拿起梳子,不紧不慢地梳着头发,淡淡地说:“嬷嬷稍安勿躁。我是皇上钦点的协理,就算要去回话,也该等我整理好仪容。否则,丢的是皇上的脸面。”
我把“皇上”两个字抬出来,张嬷嬷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不敢再多说什么。
等我收拾妥当,才跟着他们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里,熏香袅袅,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太后坐在主位上,一身凤袍,不怒自威。
户部尚书王正国跪在下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说我如何仗势欺人,如何诬陷他贪赃枉法。
那演技,不去唱戏都屈才了。
我走进去,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奴婢林舒,参见太后。”
太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冷地问:“林舒,你可知罪?”
“奴婢不知。”
“放肆!”太后猛地一拍桌子,上面的茶杯都跳了一下,“你昨日在户部大闹,污蔑哀家的侄儿,还敢说你无罪?”
“回太后,”我不卑不亢地抬起头,直视着她,“奴婢是奉皇上之命查案,并非污蔑。王大人身为户部尚书,理应配合调查,但他百般阻挠,奴婢也是无奈之举。”
“你……”太后被我噎了一下。
王正国立刻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你血口喷人!我何时阻挠你了?”
“你若没有阻挠,为何我只是想借阅一本账册,你却推三阻四,还说什么‘规矩’?”我冷笑一声,“莫非在王大人心里,户部的规矩,比皇上的圣旨还大?”
“我没有!你胡说!”王正国急得满头大汗。
“我有没有胡说,太后娘娘派人一查便知。”我转向太后,朗声道,“太后娘娘,奴婢知道您心疼王大人。但库银失窃是国之大事,我哥哥蒙冤入狱,奴婢心急如焚。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太后海涵。但查案,奴婢是奉了皇命,绝不敢有半分懈怠。”
我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表明了我的苦衷,又搬出了皇上当挡箭牌。
太后就算再想发作,也得掂量掂量。
她要是今天罚了我,传出去,就是她这个太后,在阻挠皇帝查案,包庇娘家侄子。
太后的脸色阴晴不定,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来人!”
“把她给哀家拖出去,掌嘴三十!”
八
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立刻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架住了我的胳膊。
我没有反抗。
我知道,这一顿打,我挨定了。
太后需要立威,需要给我一个下马威。
如果我反抗,只会罪加一等。
但我心里,一点也不怕。
因为我知道,还有一个人,在看着这一切。
我被拖到殿外的院子里,按跪在地上。
冰冷的石板,硌得我膝盖生疼。
张嬷嬷亲自掌刑,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恶毒的快意。
“林姑娘,得罪了。”
她扬起手,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我脸上。
火辣辣的疼,瞬间蔓延开来。
我的嘴角,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一下,两下,三下……
我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
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像天籁一般,在不远处响起。
“住手。”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那个明黄色的身影,逆着光,正缓步走来。
是萧景琰。
他来了。
他终于来了。
他再不来,我这出苦肉计,就白演了。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太后,都跪了下去。
“参见皇上。”
萧景琰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我面前。
他蹲下身,看着我红肿不堪的脸,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谁打的?”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
张嬷嬷吓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是哀家。”太后从殿里走了出来,脸色难看,“皇上,这个丫头以下犯上,哀家只是稍加惩戒。”
萧景琰站起身,转身看着太后。
他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母后,她是朕亲口下令协理此案的人。你打她的脸,就是在打朕的脸。”
太后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皇帝,你……”
“林聿的案子,朕自有公断。”萧景琰打断她,“从今天起,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再动她一根手指头。”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一样,在每个人耳边炸响。
他说完,不再看太后,弯下腰,竟然亲自把我从地上扶了起来。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
“跟朕走。”
我被他半扶半抱着,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离开了慈宁宫。
走出很远,我还能感觉到背后太后那道怨毒的视线。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和太后一派,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而萧景琰,也终于从一个置身事外的棋手,变成了我的……保护伞?
不,我没那么天真。
他不是在保护我。
他只是在保护他自己的棋子,在他觉得这颗棋子还有用的时候。
我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清冽的龙涎香,心里一片冰冷。
这场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九
萧景琰把我带回了他的寝宫,乾清宫。
他传了太医来给我上药。
冰凉的药膏涂在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缓解了不少。
太医走后,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气氛有些尴尬。
萧景琰坐在主位上,端着一杯茶,慢慢地品着,一句话也不说。
他似乎在打量我,那目光,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好先开口:“多谢皇上解围。”
“谢朕?”他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不是都算计好了吗?知道朕会去。”
我的心一紧。
他看穿了。
也对,能在二十二岁就坐稳皇位的男人,怎么可能看不穿这点小把戏。
我索性也不装了,坦然道:“是。我知道皇上一定会去。因为太后动我,就是在挑战您的皇威。您不会坐视不理。”
“你倒是很自信。”
“这不是自信,这是对人性的基本判断。”我看着他,“皇上,您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不就是想看这出戏吗?现在戏开场了,您作为导演,总得在关键时刻出来镇镇场子,不是吗?”
我的话,可以说是大逆不道了。
但萧景琰没有生气。
他反而笑了,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你这个女人,真是有趣。别的女人在朕面前,要么战战兢兢,要么搔首弄姿。只有你,把朕当成你的对手。”
“我不敢。”我低下头,“您是君,我是臣。我只是想救我哥哥。”
“救你哥哥?”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俯视着我,“你以为,你今天得罪了太后,你和你哥哥,还有活路吗?”
“有没有活路,不是太后说了算,是皇上您说了算。”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只要我能帮您达到您的目的,您就会保我们兄妹平安,对吗?”
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近。
近到我能看清他纤长的睫毛,能闻到他呼吸里的茶香。
他的眼神,深邃得像一片星空,让人看不透,猜不着。
“你想要什么?”他忽然问。
“我哥哥的清白。”
“还有呢?”
“自由。”
“自由?”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进了这宫墙,还想要自由?”
“是。”我坚定地说,“等案子了结,我哥哥官复原职,我只想离开这里,过普通人的生活。”
萧景琰沉默了。
他盯着我,眼神复杂。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如果你能帮朕,扳倒三皇子和王家,朕可以答应你。”
“一言为定?”
“君无戏言。”
他伸出手,轻轻抚过我红肿的脸颊,指尖的触感,带着一丝微凉的电流。
“药,记得按时涂。”
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我一个人,心跳如雷。
我摸着自己的脸,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这个男人,是魔鬼,也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别无选择,只能与他为谋。
十
接下来的日子,我成了乾清宫的常客。
萧景琰给了我一个在御书房整理卷宗的差事,美其名曰“方便查案”。
实际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我成了皇帝眼前的红人。
一时间,宫里见风使舵的人,都开始对我笑脸相迎。
连内务府送来的份例,都丰盛了好几个档次。
我哥哥在天牢里的待遇,也好了许多。
这一切,都像一场梦。
但我很清醒。
我知道,这些都是镜花水月。
萧景琰给我的,随时都能收回去。
我必须尽快找到扳倒王家和三皇子的证据。
我利用在御书房的便利,查阅了大量近几年的陈年旧案。
我发现,王家仗着太后的势力,这些年没少干预朝政,安插亲信。
很多看似不起眼的案子,背后都有他们的影子。
而三皇子萧景瑞,则在暗中结交朝臣,培植自己的势力,甚至和边关的将领有书信往来。
这些,都是谋逆的大罪。
我把这些线索,一点一点地整理出来,像拼图一样,慢慢拼凑出一个巨大的阴谋网络。
萧景琰每天都会来看我的进展。
他话不多,但每次都能在我陷入僵局的时候,给我一些关键的提示。
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君主。
我们两个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配合得越来越默契。
有时候,我们为了一个案子的细节,会争论到深夜。
烛光下,我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偶尔会有一瞬间的恍惚。
抛开皇帝的身份,他其实也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一个背负着整个江山,孤独又强大的年轻人。
有一次,我整理卷宗到太晚,不知不觉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人给我披上了一件带着龙涎香味道的披风。
我睁开眼,看到萧景琰就站在我身边,静静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有些温柔。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急忙站起来行礼:“皇上……”
“睡吧。”他打断我,声音很轻,“剩下的,明天再做。”
那一晚,我失眠了。
我告诫自己,林舒,你清醒一点。
他不是你的良人,他是你的君主,你的合作伙伴。
你们之间,只有交易,没有感情。
千万不要陷进去。
否则,你会万劫不复。
十一
调查进入了瓶颈。
我们虽然掌握了王家和三皇子不少罪证,但都不足以致命。
我们需要一个突破口。
一个能让他们无法翻身的,实实在在的证据。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安顺,那个曾经帮过我的小太监,又偷偷来找我了。
他告诉我一个惊人的消息。
王正国有一个外室,养在城外的一处宅子里,还生了个儿子。
这件事,做得极为隐秘,连太后都不知道。
我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贪官,往往都有软肋。
而这个外室和私生子,就是王正国最大的软肋。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萧景琰。
他听完,沉默了片刻,问我:“你想怎么做?”
“我想去见见那个女人。”我说,“女人,最了解女人。”
萧景琰看着我,眼神里有些担忧:“太危险了。王正国不是傻子,那处宅子,肯定守卫森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笑了笑,“皇上放心,我不是去硬闯,我是去‘拜访’。”
我让他帮我准备了一套普通的民妇衣服,和一些价值不菲,却又不显眼的首饰。
第二天,我扮成一个家道中落、前来投奔远亲的妇人,独自一人去了城外。
那处宅子,坐落在一个很偏僻的巷子里,看起来和普通的民居没什么两样。
但我在周围观察了一圈,发现暗中藏着好几个护卫。
我没有直接上前敲门。
我去了附近的市集,和那些大娘大婶们拉家常。
很快,我就打听到了那个女人的情况。
她叫柳莺,原本是江南瘦马,被王正国买下后,养在这里,已经有五年了。
她为人很低调,从不与邻里来往,只有一个贴身丫鬟,和一个负责采买的老妈子。
每天黄昏,她都会带着孩子,在宅子后面的小花园里散步。
那是我唯一能接近她的机会。
黄昏时分,我等在小花园的必经之路上。
我看到她了。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裙,容貌清丽,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淡淡的忧愁。
她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大的男孩,长得虎头虎脑,很可爱。
我深吸一口气,迎了上去。
我假装脚下一滑,摔倒在她面前,手里的篮子也掉在地上,里面的水果滚了一地。
“哎哟!”我痛呼一声。
柳莺果然心善,立刻让丫鬟扶起我,还关切地问我有没有摔伤。
“多谢夫人。”我一边揉着脚踝,一边感激地说。
然后,我“不经意”地看到了她手腕上戴着的一支玉镯。
我故作惊讶地说:“夫人的这支镯子,真好看。和我家小姐曾经的那支,好像是一对。”
柳莺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镯子。
“是吗?”
“是啊。”我叹了口气,开始飙演技,“我家小姐,也是江南人,后来嫁到京城做了高官的妾室。可惜,红颜薄命……前不久,就去了。”
我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柳莺的表情。
果然,她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我家老爷,为了不让正室夫人知道,连个像样的葬礼都没给她办,就把她草草埋了。可怜我们小姐,到死,连个名分都没有……”我挤出几滴眼泪,“夫人,我看你也是个有福之人,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我的话,句句都戳在柳莺的心窝子上。
她也是外室,也怕自己有朝一日,落得同样的下场。
她的眼圈红了。
“姐姐,你……”
“我没什么。”我擦了擦眼泪,站起身,“不打扰夫人了。告辞。”
我转身就走,我知道,她一定会叫住我。
“姐姐,请留步!”
我停下脚步,回头。
她抱着孩子,走到我面前,轻声问:“不知姐姐,如今在哪里落脚?”
鱼儿,上钩了。
十二
我成了柳莺的座上宾。
我编造了一个凄惨的身世,说自己无家可归,只能暂时寄宿在城隍庙。
柳莺心软,便把我留在了她的小院里,暂时做个伴。
王正国的护卫,自然对我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进行了盘查。
但我早就让萧景琰安排好了一切,他们什么也查不出来。
就这样,我顺利地在王正国的眼皮子底下,住了下来。
我和柳莺,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
她向我倾诉着她的孤独和恐惧。
她说,王正国虽然对她很好,但她知道,自己永远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影子。
她最担心的,是她的儿子,壮壮。
她怕壮壮一辈子都只能当个私生子,被人瞧不起。
我听着她的哭诉,心里五味杂陈。
她也是个可怜人。
但我没有忘记我来的目的。
我需要证据。
能扳倒王正国的,最直接的证据,就是他的贪腐罪证。
我相信,他一定把一些重要的东西,藏在了这个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我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个小院。
很快,我把目标锁定在了王正国的书房。
那间书房,平时都是锁着的,只有王正国来的时候,才会打开。
柳莺告诉我,王正国每个月会来这里住上三五天。
他来的日子,就是我下手的机会。
终于,王正国来了。
他还是那副脑满肠肥的样子,看到我,只是略微有些惊讶,但柳莺替我解释了几句,他也没再多问。
他大概觉得,一个落魄的寡妇,翻不起什么浪。
晚上,我借口身体不适,早早地回了房间。
等到夜深人静,我换上一身夜行衣,悄悄地溜了出去。
书房的锁,是普通的铜锁,对我这个看过无数谍战剧的现代人来说,用一根铁丝就能轻松搞定。
我闪身进入书房,迅速关上门。
书房里,有一股浓重的墨香。
我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开始翻找。
书架,暗格,地砖……
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我都找遍了,一无所获。
难道是我猜错了?
我不甘心,又重新找了一遍。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上的一方砚台上。
那是一方很名贵的端砚,雕刻着繁复的云纹。
我把它拿起来,感觉分量有些不对劲,太轻了。
我用手指在砚台底部敲了敲,发出的声音,是中空的。
有夹层!
我心里一阵狂喜,小心翼翼地找到了机关,打开了夹层。
里面,藏着一个小小的册子。
我打开一看,呼吸都停滞了。
那是一本账本。
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王正国这些年,收受贿赂,买官卖官的所有罪证!
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其中,甚至还有他和三皇子萧景瑞之间的资金往来!
铁证如山!
我激动得手都在发抖。
我迅速把账本藏进怀里,恢复好一切,悄悄地离开了书房。
第二天一早,我向柳莺告辞。
柳莺很舍不得我,拉着我的手,说了很多话。
我看着她和壮壮,心里有些不忍。
我知道,我这一走,王正国倒台,她们母子的生活,也必然会受到巨大的冲击。
但我没有别的选择。
为了我哥,我只能牺牲她们。
临走前,我把我带来的那些首饰,都留给了她。
“妹妹,如果有一天,你没地方去了,就拿着这些东西,回江南,买个小院子,好好把壮壮养大。忘了这里的一切。”
柳莺不解地看着我。
我没有解释,转身,毅然离去。
对不起。
我在心里默念。
十三
我带着账本,连夜回了宫。
当我把账本交到萧景琰手上时,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脸色越来越凝重。
“好,好一个户部尚书!”他看完,猛地把账本拍在桌上,“贪赃枉法,结党营私!朕真是小看他了!”
“皇上,”我轻声说,“有了这个,我们就可以……”
“不急。”萧景琰打断我,眼神里闪着算计的光,“这本账册,还不够。它只能扳倒王正国,但要想连根拔起三皇子,还差了点火候。”
“那我们该怎么做?”
“等。”萧景琰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等一个最好的时机。”
他在等什么,我明白。
他在等一个,能把所有罪名,都顺理成章地扣在三皇子头上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三天后,边关传来急报。
驻守北境的镇北大将军,突然起兵谋反,打的旗号,竟然是“清君侧,诛奸臣”,矛头直指当今圣上。
而这位镇北大将军,正是三皇子萧景瑞的舅舅。
朝堂震动。
所有人都知道,三皇子这次,在劫难逃了。
萧景琰立刻下令,封锁京城,全城戒严。
然后,他召开了紧急的朝会。
朝会上,他当众拿出了那本账册。
王正国当场吓得瘫软在地,语无伦次。
三皇子萧景瑞,也是面如死灰。
人证物证俱在,他们百口莫辩。
萧景琰下令,将王正国、萧景瑞及一干党羽,全部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雷霆手段,干净利落。
持续了近一个月的风波,终于尘埃落定。
那天晚上,萧景琰在乾清宫大宴群臣。
我没有去。
我独自一人,站在宫墙的角落里,看着远处的热闹和喧嚣,只觉得恍如隔世。
一切都结束了。
我哥,终于可以沉冤得雪了。
我也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反而,有些空落落的。
一阵脚步声,在我身后响起。
我回头,看到萧景琰,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
他没有穿龙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多了几分清隽的少年气。
“怎么不去前殿?”他问。
“我不喜欢热闹。”
“你好像不开心。”
“没有。”我摇摇头,“我只是在想,接下来,该去哪里。”
他沉默了。
晚风吹起他的发丝,和我的裙角,纠缠在一起。
“朕已经下旨,恢复你哥哥的官职,并擢升为户部侍郎。”他说。
“多谢皇上。”
“朕还下旨,在京城,赐了你们一座宅子。”
“……谢皇上。”
“林舒,”他忽然叫我的名字,声音有些低沉,“你非走不可吗?”
我的心,猛地一颤。
我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那里面,似乎有我看不懂的情绪在翻涌。
是挽留吗?
我不敢想,也不愿想。
我笑了笑,说:“皇上,君无戏言。”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会说些什么。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有些落寞。
我看着他消失在宫墙的尽头,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十四
第二天,我哥哥林聿,被无罪释放了。
我去宫门口接他。
他瘦了,也黑了,但精神很好,眼睛里,重新有了光。
看到我,他快步走过来,一把将我抱进怀里。
“舒儿,哥对不起你。”他的声音,带着哽咽。
“哥,都过去了。”我拍着他的背,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们兄妹俩,相拥而泣。
回家后,我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他听完,久久不语,只是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舒儿,你长大了。”他说。
是啊,长大了。
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怎么可能不长大。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哥哥很不舍,劝我留下来。
“舒儿,皇上对你……似乎不一般。你若是留下,将来,未必不能……”
“哥。”我打断他,“你知道的,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那些。”
他叹了口气,不再劝我。
离别的日子,定在三天后。
这三天,我过得很平静。
白日里,帮着哥哥打理新宅子。
晚上,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我以为,萧景琰不会再来找我了。
没想到,在我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他来了。
没有带任何随从,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的院子里。
我正在看星星,被他吓了一跳。
“皇……你怎么来了?”
“朕来看看你。”他走到我身边,和我一起,抬头看着夜空。
“这里,比宫里,能看到的星星多。”他说。
“是啊。”
我们俩,就这么站着,谁也没有说话。
气氛,有些微妙。
“林舒。”他忽然开口。
“嗯?”
“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
“外面,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我知道。”我笑了笑,“但至少,是自由的。”
他又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我。
是一个小小的,用上好的和田玉雕刻的平安扣。
“这个,你拿着。”他说,“以后若遇到难处,可以拿着它,去任何一家官府求助。”
我看着那枚平安扣,玉质温润,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
我的心,又开始不争气地乱跳。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拿着。”他的语气,不容拒绝,“就当是……朕给你的践行礼。”
我只好收下。
“谢谢。”
“还有,”他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朕……给你留了一个身份。”
“什么身份?”
“宫里的记录上,林舒,已经病故了。”他说,“从今以后,你可以用任何你喜欢的名字,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我愣住了。
他为我,抹去了一切痕。
他给了我,真正的自由。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酸涩,又带着一丝丝的甜。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然后,他转身,准备离开。
“萧景琰!”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叫了他的名字。
他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你……保重。”我说。
他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
我握着手里的平安扣,泪水,终于决堤。
再见了,我的陛下。
再见了,我这荒唐又惊心动魄的穿越之旅。
十五
我走了。
离开了京城,一路南下,回到了江南。
这里,是原主林舒的故乡。
山清水秀,民风淳朴。
我用萧景琰给我的平安扣,换了一笔钱,买下了一个带小院的宅子。
我在院子里,种满了花草。
我给自己取了一个新名字,叫苏晴。
我希望我的未来,能像这个名字一样,晴空万里。
我开始学着,过这个时代的生活。
学刺绣,学抚琴,学着去逛早市,和小贩们讨价还价。
日子,过得平淡,却很安心。
我偶尔会想起京城的那些事,想起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朝堂上的斗争,应该还很激烈吧。
他一个人,应付得过来吗?
每当想到这些,我都会立刻打断自己。
苏晴,不要再想了。
你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他有他的江山,你有你的田园。
互不相干,才是最好的结局。
一年后,我收到了哥哥的来信。
信上说,他一切都好,已经成了户部的顶梁柱。
他还说,皇上励精图治,推行新政,大刀阔斧地改革,朝堂风气为之一新。
百姓们,都称他为百年难得的明君。
信的最后,他提了一句。
他说,皇上的后宫,至今,仍是空置的。
我看着那句话,愣了很久。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拨动了一下。
但我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那又如何呢?
都与我无关了。
我把信收好,继续过我的小日子。
春看百花,夏听蝉鸣,秋赏红叶,冬观白雪。
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就很好。
我甚至开始考虑,是不是该找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嫁了。
虽然,我对这个时代的男人,实在没什么好感。
但一个人,终究是有些孤单的。
就在我以为,我的生活,就会这样一直平静下去的时候。
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
那天,我正在院子里浇花。
院门,被人敲响了。
我以为是邻居家的张大娘,便随意地喊了一声:“门没锁,进来吧。”
脚步声响起。
我没有回头,继续侍弄我的花草。
“你种的花,很漂亮。”
一个熟悉到刻骨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手里的水瓢,“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我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阳光下,那个穿着一身青色便服的男人,正站在不远处,含笑看着我。
风尘仆仆,却依旧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不是萧景琰,又是谁?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京城,在他的皇宫里,处理他那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政务吗?
“你……你怎么来了?”我结结巴巴地问。
“朕来找你。”他说。
他朝我走过来,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却很坚定。
“林舒,朕的江山,已经稳了。”
“所以呢?”我的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所以,”他走到我面前,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朕来接我的皇后,回家。”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这个男人。
这个霸道又温柔的男人。
他竟然,为了我,千里迢迢地,从京城,来到了江南。
我该怎么办?
是跟他回去,重新跳进那个金丝笼里?
还是,拒绝他,继续过我这平淡自由的生活?
我看着他,他的眼睛里,有我熟悉的霸道,有我看不懂的深情,还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原来,他也会紧张。
我忽然就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林舒啊林舒,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你不是一直,都在等他吗?
我伸出手,擦干眼泪,看着他,说:“好。”
一个字。
却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我看到,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亮得,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璀璨。
他一把将我拥入怀中,抱得很紧很紧,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舒儿,我好想你。”他在我耳边,喃喃地说。
我也抱紧他,把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里。
“我也是。”
院子里的花,开得正艳。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十六
故事的结局,似乎应该就此打住。
帝王寻回挚爱,从此王子和灰姑娘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但生活,从来都不是童话。
我跟着萧景琰回了京城。
他没有食言,力排众议,封我为后。
那一天,凤冠霞帔,十里红妆,我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
但我也知道,从踏入坤宁宫的那一刻起,我的自由,也随之消失了。
我不再是苏晴,我是大萧的皇后,林舒。
我需要学着母仪天下,需要学着处理后宫的琐事,需要学着在各种势力之间周旋。
很累。
有时候,我甚至会怀念在江南的那些日子。
但每当看到萧景琰,看到他处理完政务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我身边,看到他眼里的那份依赖和眷恋。
我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这个男人,把他的江山,和我,都放在了心上。
他给了我至高无上的荣耀,也给了我独一无二的宠爱。
他的后宫,始终,只有我一个人。
我们像一对最普通的夫妻一样,会争吵,会冷战。
我嫌他太霸道,什么事都想替我做主。
他嫌我太“野”,总有些离经叛道的想法。
有一次,我因为想在宫里推广“男女平等”的观念,和他大吵了一架。
我气得说不出话,踹了他一脚,把他赶去了书房。
他气冲冲地走了。
我以为他会很久不理我。
没想到,半夜,他又偷偷溜了回来,从背后抱着我,小声地说:“舒儿,我错了。”
我被他这种斗争逻辑气得直想笑。
这就是我的生活。
有甜蜜,有烦恼,有争吵,也有和好。
很真实,也很幸福。
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穿越,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大概,还是那个每天为了生活奔波的普通白领吧。
也许会结婚,生子,然后,在柴米油盐中,慢慢老去。
那样的人生,不好吗?
也很好。
但,我从不后悔来到这里。
因为在这里,我遇到了一个,愿意为我放弃天下的男人。
虽然,最后我没舍得让他放弃。
但我知道,他有那份心,就够了。
人生,不就是一场场的遇见和选择吗?
我很庆幸,我遇见了他,也选择了他。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