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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入luanlun家族成为叔伯的玩物(高h np 高干) 全文阅读TXT下载无弹窗广告 作者 事后烟 - 1314小说,免费在线网络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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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剑》第5章山幽花寂寂 水秀草青青 第6章逾墙搂处子 结阵困郎君

沈敬亭的指尖,在桌上那张薄薄的宣纸上,轻轻敲了一下。

咚。

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砸在我的心口上。

“签了它。”他开口,声音平得像一汪不起波澜的深潭,“你兄长,就能从诏狱里出来。”

我抬起眼,目光越过那张足以决定我一生的纸,看向他。

紫檀木长案,瑞兽香炉里吐着清冷的龙涎香,混合着书房里陈年墨卷的气息,闻起来矜贵又压抑。

沈敬亭就坐在那片氤氲的香气之后,穿着一身玄色常服,金线在衣襟和袖口绣出暗纹,光线下看,像有流光在缓慢游走。

他长得很好看,是那种带有侵略性的俊美,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总是微微抿着,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是当朝最受圣宠的安王,权倾朝野。

而我,是罪臣之女,姜书唯。

我的兄长姜子昱,曾经的翰林院新秀,天子门生,如今却是诏狱里的一名阶下囚。

“王爷,”我的嗓子干得发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沙砾里磨出来的,“我兄长是冤枉的。”

沈敬亭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这京城里,谁不说自己是冤枉的?”

他站起身,踱步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

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我闻到了他身上更清晰的龙涎香,冷冽,霸道,不容置喙。

“姜书唯,本王没有耐心跟你讨价还价。”

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像是在审视一件待价而沽的物品。

“你兄长的案子,是圣上钦点的,人证物证俱全。想翻案,无异于痴人说梦。”

“除非……”他微微倾身,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话语却冰冷刺骨,“有本王开口。”

我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那份痛楚,让我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我当然知道。

姜家倒了。

父亲被罢官流放,母亲一病不起,偌大的姜府,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

只有兄长,因是探花郎,天子亲点的门生,才暂时逃过一劫。

可我们都太天真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一本莫须有的账册,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同党”,就将我那风光霁月、前途无量的兄长,打入了诏狱。

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进去的人,十个有九个,是横着出来的。

我求告无门,昔日那些与姜家交好的叔伯,如今避我如蛇蝎。

我跪在曾经的未婚夫家门前,从清晨到日暮,换来的只是一句“婚约作罢,从此两不相干”和一锭被扔在地上的银子。

那锭银子,在青石板上滚了很远,发出清脆又屈辱的响声。

我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除了眼前这一条。

沈敬亭递过来的,一条用我的身体和尊严铺就的路。

桌上那张纸,写得很明白。

不是婚书,不是契书,而是一份“纳妾书”。

甚至连“妾”都不是,而是“婢妾”。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意味着我连宗谱都入不了,只是一个可以随意打骂、转赠、发卖的玩物。

我闭了闭眼。

脑海里闪过兄长姜子昱的脸。

他从小就聪慧,三岁能诵,五岁能诗,是整个姜家的希望。

他待我极好,会把省下来的月钱给我买京城最新鲜的糖画,会在我被先生罚抄书时偷偷帮我写完一半,会告诉我说,“我们书唯,将来定要嫁一个全心全意待你之人,不受半点委屈。”

不受半点委屈……

兄长,你看,我现在要受天大的委屈了。

可我若不受,你连命都没了。

我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再无半分挣扎。

“好。”

我只说了一个字。

沈敬亭似乎有些意外。

他大概以为我会哭,会闹,会寻死觅活地控诉他的卑劣。

可我没有。

我只是平静地走到书案前,拿起那支他刚刚用过的、还带着他体温的紫毫笔。

蘸了蘸墨。

墨汁在砚台里晕开一圈浓黑,像我此刻深不见底的命运。

我提起笔,在“婢妾”二字旁,工工整整地写下了我的名字。

姜。

书。

唯。

最后一笔落下,我甚至还有闲心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字。

嗯,风骨犹存,并未因处境而颤抖分毫。

我放下笔,将那张薄纸朝他推了过去。

“王爷,请遵守您的承诺。”

我的声音依旧平静,像是在谈论今天天气如何。

沈敬亭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很久。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探究,审视,还有一丝……失望?

他失望什么?

失望我没有如他预想中那般崩溃失态,让他欣赏一出贞洁烈女被逼上绝路的精彩戏码?

“你倒是识时务。”

半晌,他冷冷地吐出这么一句。

他拿起那张纸,吹了吹未干的墨迹,然后仔细地折好,放入怀中。

那个动作,郑重得仿佛在收藏一件稀世珍宝。

“放心,”他说,“三日之内,姜子昱会完好无损地走出诏狱。”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从今往后,你就住在这王府的西厢,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院门一步。”

“是。”我垂下眼帘,应得顺从。

“来人。”他扬声道。

门外立刻走进一个嬷嬷,神情肃穆。

“带姜姑娘去西厢,好生‘伺候’着。”

“伺候”二字,他咬得极重。

我明白他的意思。

从签下那份文书开始,我便不再是姜家小姐姜书唯。

我只是安王府里,一个见不得光的婢妾。

一个囚徒。

西厢的院子很美。

种着一株高大的玉兰,虽已过花期,但满树的绿叶在阳光下依旧显得生机勃勃。

房间里的陈设,样样都是精品。

云锦的被褥,鲛绡的床幔,桌上摆着时令的鲜果和精致的糕点。

比我从前在姜府的闺房,还要奢华数倍。

可我知道,这是个笼子。

一个用金银玉器打造的,华丽的笼子。

那个姓李的嬷嬷,是沈敬亭派来“教我规矩”的。

她面无表情地告诉我,作为婢妾,要懂得自己的本分。

不能有自己的思想,不能违逆主人的任何命令,要像狗一样听话。

她说话的时候,我正在喝茶。

茶是上好的雨前龙井,入口甘醇。

我听着她尖酸刻薄的训诫,慢慢地品着茶,一个字都没反驳。

李嬷嬷见我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大概是气着了,声音陡然拔高:

“你听见没有!主子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让你跪着,你就不能站着!”

我放下茶杯,抬起头,对她笑了笑。

“嬷嬷教训的是,书唯都记下了。”

我笑得温婉,态度恭顺,挑不出一丝错处。

李嬷嬷憋着一口气,却发作不出来,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她大概从未见过我这样的。

明明身陷囹圄,却不见丝毫惶恐与悲戚。

她不知道,当一个人连死都不怕的时候,这些所谓的规矩和折辱,又算得了什么?

我的心,在签下名字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剩下的,不过是一具为了兄长而活着的躯壳。

接下来的两天,我过得异常平静。

每日在院子里看看书,练练字,或是对着那株玉兰发呆。

沈敬亭没有来。

仿佛已经忘了我这个人的存在。

我也不在意。

他最好永远都不要来。

我只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日子。

一天。

两天。

第三天黄昏,我正坐在窗边看书,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进来的不是沈敬亭,也不是李嬷嬷,而是一个面生的小厮。

他低着头,恭敬地对我说:

“姜姑娘,您兄长……已经出狱了。”

我手中的书,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心,在那一瞬间,狂跳起来。

出来了。

兄长,他终于出来了。

我几乎是踉跄着扑到那小厮面前,抓住他的手臂,急切地问:

“我兄长呢?他现在在哪儿?他……还好吗?”

我的声音在颤抖,带着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

小厮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

“姜公子……他,他很好,已经被送回您们在城南的旧宅了。王爷吩咐,让您……去见他一面。”

可以去见他?

我愣住了。

沈敬亭竟然会这么好心?

来不及多想,巨大的喜悦已经将我淹没。

“快,快带我去!”

我甚至都来不及换一身衣服,就跟着那小厮匆匆出了王府。

马车在熟悉的街道上穿行。

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我的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城南的旧宅,是父亲被流放后,我和母亲、兄长唯一的栖身之所。

那里虽然破败,却是我们的家。

很快,马车停在了那扇熟悉的、斑驳的木门前。

我几乎是滚下马车的。

我推开门,冲了进去。

“兄长!”

院子里,母亲正坐在石凳上垂泪,看到我,她先是一愣,随即扑过来抱住我,哭得更凶了。

“书唯!我的儿啊!你……你怎么……”

我顾不上安抚母亲,目光在小小的院子里疯狂搜寻。

然后,我看到了他。

我的兄长,姜子昱。

他就站在那棵老槐树下,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儒衫,身形消瘦,脸色苍白得像纸。

诏狱里的折磨,在他身上留下了清晰的烙印。

可他的背,依旧挺得笔直。

像一杆宁折不弯的竹。

“兄长!”我奔过去,眼泪终于决堤。

我想抱住他,想告诉他我有多担心,想看看他有没有受伤。

可我伸出的手,却在离他只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因为,我看到了他看我的眼神。

那不是久别重逢的喜悦,不是死里逃生的庆幸。

那是……一种混杂着痛心、愤怒和彻骨失望的眼神。

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地扎进我的心里。

“你……是怎么出来的?”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问你,”他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沈敬亭,为什么会放了我?”

院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母亲的哭声也停了。

她看着我们兄妹,脸上写满了不安。

我看着兄长咄咄逼逼的目光,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我该怎么说?

告诉他,我用自己的一生,换了他的自由?

告诉他,他最疼爱的妹妹,如今已是权贵的婢妾,一个见不得光的玩物?

我怕他会疯。

“兄长,”我艰难地开口,试图挤出一个笑容,“你出来了,这是好事,我们……我们不说这个了,好不好?”

“不好!”他厉声打断我。

“姜书唯,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

他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你是不是……是不是去找沈敬亭了?”

“你是不是……答应了他什么?”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凌迟我的心。

我无处可逃。

我闭上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我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呵……”

他忽然笑了。

那笑声,比哭还难听,充满了绝望和自嘲。

“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他松开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靠在了身后的槐树上。

“我姜子昱,读圣贤书,学君子道,一心只求为国为民,落得个身陷囹圄的下场,我不怨。”

“我怨的是,我竟然要靠自己的妹妹出卖清白,才能换来一条狗命!”

“清白”二字,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我脸上。

我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兄长……我……”

“你别叫我兄长!”他嘶吼道,双目赤红,“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姜家世代书香,讲究的是风骨和气节!父亲被流放,他没有折腰!我被严刑拷打,我没有屈服!”

“可你呢!你为了救我,竟然……竟然自甘下贱!”

“姜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他的话,字字诛心。

我以为,他会心疼我,会感激我。

我以为,他会明白我的苦衷。

可我错了。

在他眼里,我的牺牲,不是伟大,而是下贱。

我的舍生取义,不是拯救,而是耻辱。

我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在他那套所谓的“风骨”和“气节”面前,都成了一个笑话。

我的心,被他亲手撕开,又撒上了一把盐。

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看着他,这个我从小敬爱、为了他可以付出一切的兄长,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原来,在他心里,他那点可笑的读书人的清誉,比我的命,比我的一生,都重要。

真可笑啊。

我擦干眼泪,站直了身体。

那一瞬间,心底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

既然你觉得这是耻辱,那便耻辱吧。

既然你觉得我下贱,那便下贱吧。

我为你铺好的路,你却嫌它脏。

“是。”我看着他,平静地开口,“我去找了沈敬亭,我签了纳妾书,成了他的婢妾。”

“兄长,你满意了吗?”

姜子昱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如此直白地承认。

他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旁边的母亲,已经瘫软在地,泣不成声。

“孽障……孽障啊……”

我没有看她。

我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姜子昱的脸上,不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我想看看,他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终于,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几个字,也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阿姐,”他看着我,眼神空洞得可怕,“弃了便是。”

弃了便是。

说得多么轻巧。

放弃什么?

放弃他这条命吗?

他宁愿死在诏狱里,也不要我用这种方式救他出来。

他觉得,我玷污了他用生命守护的“清白”。

我忽然就笑了。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救了一个圣人。

一个为了虚无缥D缈的气节,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妹妹跳火坑的圣人。

一个把我推入地狱,还要反过来指责我弄脏了他衣角的圣人。

“好。”

我点点头,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兄长说的是。”

“是我错了。”

“我不该救你。”

“我应该让你死在诏狱里,全了你读书人的风骨,给你挣一个流芳百世的好名声。”

“姜子昱,你真自私。”

说完这句,我再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母亲在身后哭喊着我的名字。

我没有回头。

这个家,这个我拼了命想要守护的家,已经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东西了。

走出那扇门,外面天色已晚。

王府的小厮和马车,还静静地等在原地。

我上了车,对车夫说:“回府。”

马车再次启动。

来时满心欢喜,归时万念俱灰。

回到那个金丝笼,李嬷嬷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哟,这不是姜姑娘吗?怎么,跟家人团聚完了?”

她阴阳怪气地说。

我懒得理她,径直往里走。

“站住!”她厉声喝道,“没了规矩了?见了嬷嬷,不知道请安吗?”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李嬷嬷,”我看着她,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你最好别惹我。”

“我现在心情很不好。”

“惹急了我,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李嬷嬷被我眼中的寒意骇住,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我不再理她,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我把自己扔在冰冷的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我哭的不是被逼为妾的屈辱,不是前途尽毁的悲哀。

我哭的是,我用尽全力守护的亲情,到头来,却是一场笑话。

我的牺牲,一文不值。

那一晚,沈敬亭来了。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正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那轮残月发呆。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行礼。

仿佛进来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在我身后站定,沉默了许久。

“你兄长,都跟你说了?”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我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让你……弃了他?”

“是。”

又是一阵沉默。

久到我以为他已经离开的时候,他忽然轻笑了一声。

“姜子昱……呵,果然是个不知好歹的蠢货。”

他的话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我转过头,第一次正眼看他。

月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柔和了一些,但那双眼睛,依旧深不见底。

“王爷不也一样吗?”我反问,“用这种卑劣的手段,逼迫一个弱女子,难道就很高尚?”

他挑了挑眉,似乎对我的顶撞很感兴趣。

“卑劣?”他走到我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姜书唯,你以为,这是本王第一次见你?”

我愣住了。

“三年前,琼林宴上。”他看着我,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你替你兄长去送一份贺礼。那天,你穿了一件鹅黄色的长裙。”

我的心,猛地一跳。

三年前,琼林宴……

兄长高中探花,名动京城。

那天的确是我替他去送礼,因为他被同科的进士们拉去喝酒,脱不开身。

我记得,那天人很多,很热闹。

我根本不记得,我曾见过他。

“本王当时就在想,”他自顾自地说下去,“这京城里,怎么会有这么干净的姑娘。”

“干净得……让人想把她弄脏。”

他的话,让我如坠冰窟。

原来,从那么早开始,我就被这条毒蛇盯上了。

姜家的败落,兄长的入狱……这一切,难道都和他有关?

“是你做的?”我死死地盯着他,声音都在发抖,“是你陷害我兄长?”

他看着我惊恐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陷害?”他摇了摇头,“本王还不屑于用那种手段。”

“姜子昱的案子,是太子一派的手笔。他们想借此打压你父亲,削弱老师的势力。”

“本王,只是顺水推舟,在最合适的时候,向你伸出了手而已。”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可我却听得遍体生寒。

顺水推舟……

他眼睁睁地看着姜家陷入绝境,看着我兄长被投入诏狱,就是为了等到我走投无路,主动投入他的怀抱。

好深的心机,好狠的手段。

“你是个魔鬼。”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或许吧。”他无所谓地耸耸肩。

他站起身,朝我走来。

我下意识地往后缩。

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拽了起来。

“姜书唯,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他的脸,离我很近,近到我能看清他眼中倒映出的,我苍白惊恐的脸。

“从你签下那份文书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

“你的身体,你的心,都只能属于我。”

“至于你那个不识好歹的兄D弟……”他眼中闪过一丝冷酷,“他既然那么有骨气,本王不介意再送他回去,让他好好体验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

“你敢!”我尖叫起来。

“你看我敢不敢。”他冷笑。

我瞬间没了声息。

是的,他敢。

他是沈敬亭,是权势滔天的安王。

捏死我兄长,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我不能让他有事。

我好不容易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不能再让他掉下去。

哪怕他怨我,恨我,我也要他活着。

我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放弃了所有抵抗。

“王爷,”我垂下眼,声音低若蚊蚋,“我错了。”

“求您,放过我兄兄长。”

他满意地勾起嘴角,抬起我的下巴,强迫我与他对视。

“这就乖了。”

他的手指,在我脸上轻轻摩挲,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情欲的审视。

“记住你的身份。”

“以后,再敢用那种眼神看我,本王就让你亲眼看着,你兄长的舌头,是怎么被一寸寸割下来的。”

我浑身一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闭上眼,不敢再看他。

那一夜,他留在了西厢。

他没有碰我。

只是让我跪在床边,给他念了一夜的书。

书房里那些晦涩难懂的经义,从我嘴里念出来,变成了毫无意义的音节。

我的膝盖,跪得又麻又痛。

我的心,也跟着一起,麻木了。

天快亮的时候,他才起身离开。

临走前,他丢给我一句话。

“姜子昱那边,我会派人‘看着’他。你最好安分一点。”

我明白他的意思。

兄长,成了他拿捏我的新的人质。

从那天起,我彻底成了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沈敬亭隔三差五会来西厢。

有时,他只是坐着喝杯茶,听我弹一首曲子。

有时,他会兴致勃勃地与我对弈,然后在我即将赢他的时候,蛮横地悔棋,看着我气恼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放声大笑。

更多的时候,他会像第一晚那样,用各种方式折辱我。

让我给他捶腿,让我给他布菜,甚至让我跪在地上,像小狗一样,去捡他故意扔在地上的葡萄。

每一次,李嬷嬷和院子里的下人,都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看着我。

我所有的尊严,都被他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我没有反抗。

因为我知道,我的任何一丝不顺从,都可能给远在城南的兄长,带去灭顶之灾。

我学会了顺从,学会了讨好,学会了在他面前,露出他想看到的、卑微而柔顺的笑容。

我像一个技艺精湛的戏子,每天都演着同一出戏。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才会卸下所有的伪装,一个人,默默地舔舐自己的伤口。

我开始失眠。

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一闭上眼,就是兄长那双失望透顶的眼睛,和他那句“弃了便是”。

还有沈敬亭那张带着残忍笑意的脸。

我瘦得很快,脸颊凹陷下去,脸色苍白得像鬼。

李嬷嬷私下里跟人说,我这副样子,是活不长了。

我听了,只是淡淡一笑。

活不长,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转机,发生在一个雨天。

那天,沈敬亭又来了。

他似乎心情不好,一进门就沉着脸,将下人都赶了出去。

他让我给他煮茶。

我跪坐在茶台前,一道道工序,做得一丝不苟。

水汽氤氲中,我看到他的眉头,始终紧锁着。

“王爷有心事?”我轻声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端起我递过去的茶,一饮而尽。

滚烫的茶水,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

“姜书唯,”他忽然开口,“你觉得,什么是背叛?”

我愣了一下。

他怎么会问我这个问题?

“最亲近之人的背弃,最信任之人的倒戈,都是背叛。”我平静地回答。

这是我用血泪换来的感悟。

他听了,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

“说得好。”

“本王今天,就尝到了被背叛的滋味。”

我心中一动。

能让他说出“背叛”二字的,绝非小事。

“是……朝堂上的事?”我试探着问。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

“你倒是聪明。”

他没有细说,但我猜到了几分。

沈敬亭虽然圣眷正浓,但朝中树敌也不少。

太子一派,一直视他为眼中钉。

想来,是他的哪个心腹,投靠了太子。

“王爷打算如何处置那个……背叛您的人?”我问。

“如何处置?”他冷笑一声,眼中杀机毕现,“自然是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心头一凛。

“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我看着他,意有所指地说。

他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

他抬起眼,深深地看着我。

“你在教本王做事?”

“不敢。”我低下头,“书唯只是觉得,杀人不过头点地。真正的惩罚,是诛心。”

让他尝尝你尝过的滋味。

让他失去他最珍视的东西。

让他活在无尽的悔恨和痛苦之中。

这,才是最残忍的报复。

沈敬亭沉默了。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会因为我的僭越而发怒。

可他没有。

他只是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

“诛心……”他喃喃自语,“好一个诛心。”

那天之后,沈敬亭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来西厢。

我乐得清静。

只是偶尔会从下人的闲言碎语中,听到一些关于朝堂的消息。

据说,安王府的一位重要幕僚,因为贪赃枉法,被革职查办,全家流放三千里。

那位幕僚,原本是太子的人,后来才投靠了沈敬亭。

他最珍视的,不是金钱,不是权势,而是他那个才华横溢、即将参加科举的儿子。

如今,他的一切希望,都化为了泡影。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给院子里的玉兰浇水。

水珠顺着叶脉滑落,像一滴滴眼泪。

我知道,这是沈敬亭的报复。

他用了我的方法。

诛心。

这让我对他,有了一丝新的认识。

他不仅残忍,而且聪明,并且……他听进去了我的话。

这是否意味着,我在他心里,并非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

这个念头,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进了我死水一般的心湖,泛起了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

日子一天天过去。

秋去冬来,西厢院子里的那株玉兰,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在寒风中萧瑟地立着。

我的身体,也越来越差。

咳嗽,低烧,整夜盗汗。

请来的大夫,都说是心病难医,药石无用。

李嬷嬷看我的眼神,已经像在看一个死人。

我也觉得自己,大概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兄长那边,一直没有消息。

沈敬亭派去看守他的人,像是铜墙铁壁,隔绝了我们之间的一切联系。

我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不知道他是否还在怨我。

我给他做了好几件冬衣,却送不出去。

只能在深夜里,一遍遍地抚摸着那些棉衣,想象着他穿上的样子。

我快死了。

这个认知,让我变得异常平静。

对沈敬亭的恐惧,对兄长的怨怼,对命运的不甘,似乎都随着生命的流逝,而渐渐淡去。

我开始反思。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会不会签下那份纳妾书?

答案是,会。

我从不后悔救了兄长。

我只是后悔,高估了亲情,低估了人性。

我错在,以为我的牺牲,能换来他的理解和心疼。

我错在,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了他那颗被圣贤书浸透了的、迂腐的心。

临近年关,京城里下了一场大雪。

整个王府,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那天晚上,沈敬亭又来了。

他带着一身的风雪,踏进了我的房间。

他看到我裹着厚厚的被子,缩在床角,咳得撕心裂肺的样子,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怎么病成这样?”

他走过来,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

他的手,很暖。

暖得让我忍不住想哭。

“死不了。”我咳完一阵,哑着嗓子说。

他收回手,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传王府所有的太医过来!”他对着门外吼道。

很快,一群太医提着药箱,战战兢兢地赶了过来。

轮流给我诊脉,开方子。

整个西厢,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

沈敬亭就守在我的床边,看着下人给我喂药,一言不发。

他的眼神,很复杂。

有烦躁,有担忧,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懊恼。

喝完药,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我感觉有人在用温热的毛巾,擦拭我的脸和手。

动作很轻,很温柔。

我以为是哪个心善的丫鬟。

直到我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

“姜书唯,你不能死。”

是沈敬亭的声音。

“你死了,本王找谁去下棋?”

我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原来,他不想我死,只是因为少了一个可以陪他解闷的玩意儿。

我没有睁眼,继续装睡。

他似乎在我床边坐了很久。

久到外面的雪都停了,他才起身离开。

从那天起,西厢的门槛,快被太医们踏破了。

各种名贵的药材,像流水一样送了进来。

沈敬亭每天都会来看我。

不再是折辱,也不再是戏弄。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我喝药,或者陪我说说话。

他会跟我说朝堂上的趣闻,说哪个言官又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也会跟我说他小时候的故事,说他如何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一步步走到今天。

我从不回应,只是安静地听着。

像在听一个与我无关的故事。

我的身体,在他的精心调理下,竟然奇迹般地,一天天好了起来。

只是那咳嗽的毛病,落下了病根。

除夕夜,整个王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沈敬亭没有去前院赴宴,而是陪我待在冷清的西厢。

他带来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还有一壶温好的屠苏酒。

“陪本王喝一杯。”他说。

我摇了摇头,“我身子弱,不能饮酒。”

“少喝一点,暖暖身子。”他固执地给我倒了一杯。

酒杯是上好的白玉杯,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我看着杯中清冽的酒液,想起了很多个从前。

从前,每到除夕,父亲都会带着我和兄长,一起守岁。

母亲会亲手包我们最爱吃的荠菜馅饺子。

兄长会拉着我,在院子里放烟花。

那些温暖的、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我的眼眶,有些发热。

“想家了?”沈敬亭问。

我没有说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灼烧着我的喉咙,也灼痛了我的心。

“姜书唯,”沈敬亭看着我,“过了年,你就二十了。”

“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就耗在了这四方院子里。”

“你……怨我吗?”

这是他第一次,问我这个问题。

我放下酒杯,看着他。

烛光下,他的脸,一半明,一半暗。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映着跳跃的火光,也映着我的脸。

怨吗?

当然怨。

我怨他趁人之危,怨他毁了我的一生。

可事到如今,怨又有什么用?

“王爷,”我平静地说,“我是您的婢妾,我的命运,从一开始,就由不得自己做主。”

“怨与不怨,又有什么分别?”

我的回答,似乎让他很不满意。

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如果……本王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呢?”他忽然说。

我愣住了。

“什么……意思?”

“本王可以给你自由。”他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让你离开王府,恢复自由身。”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自由?

这两个字,对我来说,是多么奢侈,多么遥不可及。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要烂死在这个华丽的笼子里。

可现在,他竟然说,可以给我自由。

我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玩笑的痕迹。

可他没有。

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为什么?”我颤声问。

为什么忽然这么好心?

“没有为什么。”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或许是……本王腻了。”

“或许是……本王不想再看到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总之,本王给你这个机会,要不要,随你。”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离开王府……

我当然想。

做梦都想。

可是,我能去哪里?

姜家已经没了。

母亲跟着父亲,去了遥远的流放地。

兄长……

他会接纳我吗?

那个视我为耻辱的兄长,会愿意收留我这个“不清不白”的妹妹吗?

我的迟疑,似乎惹恼了沈敬亭。

“怎么?”他冷笑一声,“舍不得本王?”

“还是舍不得这王府的荣华富贵?”

“不是的!”我急忙否认。

“那是为什么?”他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再次袭来,“姜书唯,你别告诉本王,你爱上本王了。”

他的话,像一个笑话。

爱?

我怎么可能会爱上这个毁了我一切的男人?

“我没有地方可去。”我低下头,轻声说。

这是实话。

天大地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呵……”他笑了,笑声里充满了嘲讽。

“本王就知道。”

“你们女人,嘴上说着要自由,要尊严,心里想的,还不是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姜书唯,你和你那个迂腐的兄长,没什么不同。”

“他爱的是虚名,你爱的,是实利。”

“你们姜家的人,都一样的虚伪。”

他的话,像一把把刀子,插在我的心上。

我猛地抬起头,怒视着他。

“沈敬亭,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我不是没有地方可去!我是怕……我是怕我兄长他……”

我说不下去了。

我怕兄长不肯认我,怕他会再次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我怕自己,会再次被最亲的人,抛弃。

沈敬亭看着我通红的眼眶,脸上的嘲讽,慢慢凝固了。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本王可以把他叫来。”

“你们兄妹,当面说清楚。”

“如果他肯接纳你,本王立刻放你走。”

“如果他……还是那个态度,”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就乖乖地,给本王待在这儿。”

“一辈子。”

我的心,又一次被提到了嗓子眼。

见兄长……

我既渴望,又害怕。

“怎么,不敢?”沈敬亭挑眉。

“我敢!”我咬着牙,迎上他的目光。

是该做个了断了。

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认了。

大年初三,兄长姜子昱,被带到了王府。

还是在西厢。

还是那个下着雪的阴冷天气。

我隔着窗子,看到他穿着一身单薄的旧衣,站在院子中央。

几个月不见,他更瘦了,也更憔悴了。

两鬓,竟然生出了几缕白发。

他才二十出头啊。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揪住了。

沈敬亭就坐在我对面,悠闲地喝着茶。

“去吧。”他抬了抬下巴,“本王就在这儿看着。”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出去。

雪花落在我的头发上,脸上,冰冷刺骨。

我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他看到我,浑身一僵。

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睛,如今只剩下死寂和麻木。

“兄长。”我轻声唤他。

他没有回应,只是看着我,眼神空洞。

“兄长,你……还好吗?”我问。

他还是不说话。

我们就这样,在漫天风雪中,沉默地对视着。

许久,他才动了动干裂的嘴唇。

“你来做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冷漠,不带一丝感情。

“来看我这个耻辱,过得有多‘风光’吗?”

我的心,又被刺了一下。

但我已经,不像上次那样,痛得无法呼吸了。

“兄D弟,”我看着他,平静地说,“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一句话。”

“王爷……安王殿下,他说,可以放我走,让我恢复自由身。”

“只要……只要你肯接纳我。”

“只要你还认我这个妹妹。”

姜子昱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了一眼不远处屋檐下,那个气定神闲的身影。

“兄长,”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你……还要我吗?”

这个问题,我问得小心翼翼,带着最后一丝卑微的期盼。

风雪,似乎更大了。

吹得我几乎站不稳。

姜子昱看着我,眼神变幻莫测。

有震惊,有挣扎,有痛苦。

最终,都化为了一声长长的,绝望的叹息。

他缓缓地,对我摇了摇头。

“书唯,”他终于叫了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悲哀,“你走吧。”

“从此以后,你我兄妹,恩断义绝。”

“我姜子昱,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你……也不必再管我这个废人。”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最后一丝希望,也湮灭在了这漫天风雪里。

原来,他还是不要我。

原来,在他心里,我早已不是他的妹妹。

我看着他决绝的脸,忽然就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好。”

“好一个恩断义绝。”

“姜子昱,我记住了。”

我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回那间温暖的屋子。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我的身后,是我的过去,我的亲人,我曾经拥有的一切。

我的身前,是我的牢笼,我的主人,我无法挣脱的命运。

我走回沈敬亭面前,对他福了福身。

“王爷,您都看到了。”

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从今往后,姜书唯,再无亲人。”

“只有您一个主子。”

沈敬亭看着我苍白如纸的脸,和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他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杯,将里面的冷茶,一饮而尽。

那天之后,我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我也真的,成了一个没有心的木偶。

我不再看书,不再练字,不再弹琴。

我每天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坐在窗边,看着那株枯死的玉兰,发呆。

沈敬亭来得更勤了。

他似乎想用各种方法,让我重新“活”过来。

他给我讲笑话,虽然一点都不好笑。

他带我去王府的花园里散步,指着那些名贵的花草,告诉我它们的名字和来历。

他甚至……笨拙地,给我做了一碗长寿面。

在我生辰那天。

面条都坨了,汤也咸得发苦。

我看着那碗面,忽然就哭了。

不是感动,也不是委屈。

就是想哭。

好像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

沈敬亭被我的反应吓到了,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不好吃……就别吃了。”他小声说。

我没有理他,端起碗,一口一口,把那碗难以下咽的面,都吃完了。

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吃完,我放下碗,对他说了自那天之后的第一句话。

“王爷,你是不是喜欢我?”

沈敬亭的脸,瞬间僵住了。

他看着我,眼神躲闪,耳根泛起可疑的红色。

“胡说八道!”他色厉内荏地呵斥道。

“本王怎么可能……喜欢你这种女人!”

我看着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这个不可一世的安王,这个心狠手辣的男人。

在感情上,竟然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王爷,”我看着他,很认真地说,“别喜欢我。”

“我不值得。”

“我的心,已经死了。”

“你就算把我的人留住,也得不到我的心。”

沈敬亭的脸,一点点白了下去。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挫败。

“本王不信!”

他忽然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

“姜书唯,本王不信捂不热你这块石头!”

“本王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总有一天,本王会让你心甘情愿地,留在我身边!”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发誓。

可我只是觉得悲哀。

为他,也为我。

我们两个人,都被困在了一个死局里。

谁也出不去。

春暖花开的时候,我病倒了。

病来如山倒。

这一次,是真的药石无医了。

太医们跪了一地,都说我已是油尽灯枯,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沈敬亭疯了一样,砸了半个屋子的东西。

他守在我的床前,几天几夜没合眼,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一遍遍地,在我耳边说:

“姜书唯,你不准死!”

“本王命令你,活下去!”

“你听见没有!”

我看着他焦急而绝望的脸,忽然觉得,他也没那么可恨了。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想要摸摸他的脸。

可我的手,刚抬到一半,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意识陷入黑暗之前,我好像听到了他撕心裂肺的哭声。

原来,他也会哭啊……

我死了。

但我又活了。

当我再次睁开眼,看到的是熟悉的床幔,闻到的是熟悉的药香。

一个面生的丫鬟看到我醒来,惊喜地叫了起来:

“姑娘,您醒了!”

我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竟然有了力气。

我撑着身子坐起来,声音沙哑地问:“我……睡了多久?”

“姑娘,您都昏迷了十天了!”小丫鬟眼圈红红的,“王爷他……他都快急疯了。”

我愣住了。

昏迷了十天?

我竟然没死?

这时,门被推开了。

沈敬亭冲了进来。

他瘦了很多,下巴上长满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又狼狈。

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那个矜贵王爷的模样。

他看到我醒着,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狂喜涌上他的脸。

他几步冲到床边,一把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

那个拥抱,用力到几乎要将我的骨头勒断。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他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脖颈上。

我僵住了。

这是我第一次,被他这样抱着。

不是出于占有,不是出于欲望。

只是一个……失而复得的,珍而重之的拥抱。

我的心,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后来我才知道。

在我昏迷期间,沈敬亭遍寻天下名医,用尽了各种珍奇药材。

甚至,他还去求了皇上,从皇家的私库里,拿来了那颗据说能起死回生的“九转还魂丹”。

他为了救我,几乎倾尽所有。

他甚至……还去求了我兄长。

是小丫鬟偷偷告诉我的。

她说,王爷跪在姜公子的门前,求他来看看我,说或许亲人的呼唤,能让我醒过来。

可姜公子,始终没有开门。

听到这里,我久久没有说话。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个曾经视风骨如命的男人,竟然为了我,向他最看不起的人,下跪。

而我那个所谓的兄长……

呵。

我的身体,在之后的日子里,慢慢康复了。

我和沈敬亭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他不再逼我,不再折辱我。

他待我,温柔得不像话。

他会亲自喂我喝药,会耐心地陪我说话,会把我抱在怀里,给我念书听。

他看我的眼神,不再是审视和占有。

而是……满满的,化不开的深情和后怕。

我开始回应他。

会在他给我讲笑话的时候,配合地笑一笑。

会在他为我做了什么事之后,轻声说一句“谢谢”。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

我只知道,我不再排斥他的靠近。

我只知道,看到他为我憔悴的样子,我的心,会疼。

或许,我的心,并没有真的死去。

只是被冰封了起来。

而他,用他的执着和深情,一点点,将那层坚冰融化了。

有一天,他带我出府了。

我们去了京郊的一座寺庙。

那天,阳光很好。

他牵着我的手,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山路上。

他的手,很宽大,很温暖。

我低着头,看着我们交握在一起的手,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到了山顶,他带我进了一间禅房。

禅房里,一个清瘦的僧人,正在抄写经书。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

当我看清他的脸时,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个人……

是兄长,姜子昱。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僧袍,剃光了头发,脸上再无半点当年的意气风发。

只剩下四大皆空的平静。

他看到我,也愣住了。

随即,他双手合十,对我微微颔首。

“阿弥陀佛。”

“施主,别来无恙。”

我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我转头,看向沈敬亭。

“他自己选的。”沈敬亭平静地说。

“在你昏迷之后,他来王府找过我。”

“他说,他有罪。他害了自己的妹妹,他是个罪人。”

“他求我,一定要救活你。”

“他说,如果我能救活你,他愿意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为你祈福。”

我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我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

我该恨他吗?

是他,将我推入了绝境。

可他,也用他自己的方式,忏悔了。

我该原谅他吗?

那些伤痕,那些痛苦,又岂是“原谅”二字,就能轻易抹去的?

“书唯。”

沈敬亭握住我的手,将我拉到他身后。

他看着姜子昱,冷冷地说:

“本王带她来,不是为了听你忏悔。”

“本王只是想让你亲眼看看。”

“你当初弃如敝履的妹妹,如今,是本王的心尖肉,掌中宝。”

“你当初所谓的风骨和气节,在本王眼里,一文不值。”

“而她,”他回头,深深地看着我,眼中满是柔情,“她才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说完,他不再看姜子昱一眼,牵着我的手,转身离去。

下山的路上,我一言不发。

沈敬亭也没有说话,只是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了。

快到山脚的时候,我忽然停下脚步。

“沈敬亭。”我叫他的名字。

他回头看我。

“谢谢你。”我说。

谢谢你,救了我。

谢谢你,爱上我。

也谢谢你,让我看到了最后的结局。

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灿烂的笑容。

像冰雪初融,像春暖花开。

“书唯,”他将我拥入怀中,下巴抵在我的发顶,轻声说,“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谢谢你,还愿意活下来。”

“谢谢你,还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我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闭上了眼睛。

是啊。

活着,真好。

活着,才有希望。

活着,才能去爱,去恨,去拥有,去放下。

我和兄长的恩怨,或许,就在他遁入空门的那一刻,已经了结了。

而我和沈敬亭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我知道,前路依旧漫长。

我们之间,隔着太多无法磨灭的过去。

可是,那又如何呢?

只要我们还牵着彼此的手,只要我们还愿意为对方,勇敢一次。

总有一天,我们会走到,属于我们的,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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