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回头草_重生之回头草最新章节_顾上_笔趣阁
手机屏幕的光,是深夜里唯一的光源。
也是唯一的,能刺伤眼睛的东西。
我把亮度调到最低,还是觉得晃眼。
或者说,晃心。
朋友圈刷到底了,没什么新东西,除了广告就是秀恩爱,再不然就是晒娃。
我划拉着屏幕,像个没有感情的批阅机器,直到一张照片毫无征兆地撞进来。
是大学城南门那家烧烤店。
配文是:青春的味道,可惜老板换了,再也吃不到了。
发朋友圈的是个早就不联系的大学同学。
我却盯着那张油腻腻的招牌看了足足五分钟。
我想起的不是烧烤,是周衍。
周衍说,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就是这家店的烤茄子,和我。
那时候我们多好啊。
好到我觉得,这辈子就是他了,不可能有别人了。
我关掉微信,手指在屏幕上悬着,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通讯录。
置顶的早就不是他了。
我甚至得靠搜索,才能把他从那堆积如山的“客户王总”、“设计李工”里刨出来。
周衍。
两个字,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们分手三年了。
我换了两个城市,换了三份工作,谈过一个半吊子的恋爱,最后还是一个人。
他呢?
我不知道。
分手那天,我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了。
我以为这是成年人该有的体面。
现在看来,更像是小孩子堵着耳朵说“我不听我不听”。
我点开那个号码,下面有两个选项:拨打电话,发送短信。
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微信图标。
原来我没删干净。
或者说,他把我加回来了,而我,从来没有点开过那个红点。
心,就这么毫无道理地狂跳起来。
像揣了只兔子,在我胸腔里横冲直撞。
我点了那个图标。
他的头像是灰色的,一片深邃的夜空,几颗模糊的星星。
和三年前一样。
朋友圈背景也是,一张高糊的风景照,看不出是哪儿。
我往下划。
最新的一条是三天前,转发的一首老歌。
再往下,半年前,一张办公室的照片,配文:又是一个通宵。
再往下,一年前,什么都没有。
他的朋友圈,像一片干涸的河床。
没有女人的痕迹。
没有生活的温度。
只有一个男人在默默讨生活的疲惫剪影。
一个念头,像深海里的气泡,咕嘟咕嘟地冒上来,越来越大,直到在脑子里“嘭”地炸开。
他还单身。
他是不是,也还想着我?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瞬间缠住了我的心脏,越收越紧,让我喘不过气。
我开始疯狂地回忆我们分手的原因。
毕业,异地,对未来的规划南辕北辙。
我想到北京闯一闯,他想回老家考个公务员,安安稳稳。
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后一次吵架,我冲他吼:“周衍,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他看着我,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他说:“林未,是不是只有背井离乡,在写字楼里累得像条狗,才叫有出息?”
我们不欢而散。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现在想来,多啊。
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出息”,我丢了一个那么爱我的人。
我在北京这几年,累得像条狗了吗?
是的。
我得到我想要的“出息”了吗?
狗屁。
我每个月还完房租和信用卡,兜里比脸还干净。
我盯着那个灰色的头像,像一个溺水的人盯着最后一根稻草。
我想吃回头草。
这个想法,让我自己都觉得可耻。
但它又是那么的诱人。
万一呢?
万一他也后悔了呢?
万一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呢?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我在输入框里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在吗?” 太刻意。
“最近好吗?” 太疏远。
最后,我发过去一张截图。
就是那家烧烤店的照片。
然后,我把手机扔到一边,用被子蒙住头,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手机一直没动静。
我开始骂自己。
林未啊林未,你是有多贱啊。
人家早就不记得你了,你还上赶着去讨嫌。
就在我准备捡起手机,把那条消息撤回的时候。
“叮咚。”
一声轻响,像在我心里投下了一颗炸雷。
我手忙脚乱地抓过手机。
是他的回复。
一个字。
“嗯?”
就这一个字,带着点疑问,带着点疏离。
但我却像是拿到了什么尚方宝剑。
他回我了!
他居然回我了!
我赶紧回复:“看到这个,想起以前了。”
发完又觉得不妥,太直白了,显得我好像念念不忘一样。
虽然我就是。
那边又沉默了。
我感觉自己像个在考场上答错题的学生,手心全是汗,等着老师的宣判。
过了大概两分钟,他回了。
“是啊,好久了。”
后面跟了一个感叹号。
不是句号!是感叹号!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也有感慨!
我像是打了鸡血,瞬间坐了起来。
“你……还在老家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没,来北京了。”
轰。
我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了。
他来北京了?
他来北京了!
他为了我吗?
这个念头让我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告诉我?”我打字的手都在抖。
“快两年了。”
两年。
他来北京两年了,我们在一座城市里,呼吸着一样的雾霾,挤着一样的地铁,却从来没有遇见过。
我的心,一半是狂喜,一半是酸楚。
“那你现在……在哪边工作?”
他发来一个定位。
国贸。
我靠。
离我公司不到两公里。
命运是不是在开玩笑?
还是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未尽?
“好巧,我也在这附近。”我故作轻松。
“是吗?那确实挺巧。”
他的语气始终淡淡的,像隔着一层雾。
但我已经顾不上了。
我被“他也来了北京”、“他就在我附近”这两个信息冲昏了头脑。
我觉得这就是老天爷给我的暗示。
“那……有空一起吃个饭?”
我发出了这句堪比求婚的邀请。
然后,我等来了最漫长的一个世纪。
他正在输入中…
那个提示跳出来,又消失。
又跳出来,又消失。
他在犹豫。
他在想什么?
他是不是有女朋友了?怕女朋友不高兴?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好啊。”
两个字。
我的心又“嗖”地一下,飞上了天。
“看你什么时候方便。”他又补了一句。
“我随时都行!”
发出去我就后悔了,显得我多闲,多迫不及不及待。
“这周五晚上吧,我请你。”他说。
“好。”
我放下手机,在床上滚了两圈,抱着被子傻笑。
像个十七八岁的怀春少女。
完全忘了自己快三十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活得像在梦里。
上班的时候,对着电脑屏幕都能笑出声,吓得旁边的实习生以为我中了五百万。
我开始琢磨周五穿什么衣服。
我把衣柜翻了个底朝天,没有一件满意的。
这些衣服,要么太职业,要么太随意。
它们是我这几年讨生活的战袍,上面沾满了疲惫和妥协。
配不上那场久别重逢的约会。
周四晚上,我心一横,刷信用卡买了一条新裙子。
白色的,很仙,也很贵。
贵到我下个月可能真的要吃土了。
但我觉得值。
女为悦己者容。
虽然我还不知道,他是不是那个“悦己者”。
周五下午,我提前溜了。
我洗了头,化了一个自认为完美的“心机裸妆”,换上我的新战袍。
站在镜子前,我有点恍惚。
镜子里的人,是我吗?
好像还是那个二十出头,为了见喜欢的人,会提前两个小时准备的女孩。
我们约在国贸的一家西餐厅。
环境很好,很安静,适合聊天。
我提前到了十分钟,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我看着窗外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心里一遍遍预演着待会儿的开场白。
“嗨,好久不见。”
“你好像没什么变化。”
“你好像变帅了。”
不行,太油腻了。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餐厅门口。
是他。
周衍。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风衣,里面是白衬衫,没打领带,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扣子。
比以前成熟了,也更有味道了。
岁月好像格外偏爱他,只是把他雕琢得更精致了,却没有留下什么风霜的痕迹。
他看到了我,朝我这边走过来。
我的心跳又开始不听使唤。
“嗨。”他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下,对我笑了笑。
那个笑容,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干净,温暖。
“嗨,好久不见。”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是啊,快三年了。”他说,“你好像……没什么变化。”
我心里乐开了花。
这不就是我预演的台词吗?
“你变化挺大的。”我说,“比以前帅了。”
说完我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林未,你能不能矜持一点!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有点不好意思。
“是吗?可能是胖了点。”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聊工作,聊北京的天气,聊那些我们共同认识的、但已经很久不联系的同学。
气氛不算热烈,但也不尴尬。
就像两个很久没见的老朋友。
但我不想只当老朋友。
“你……为什么会来北京?”我终于问出了那个最想知道的问题。
他切牛排的动作顿了一下。
“没什么,就想换个环境。”他抬起头,目光很平静,“老家太安逸了,待久了人会废掉。”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当年不是这么说的。
他说安逸挺好的。
他说他不想活得那么累。
他变了。
是因为我吗?
是因为我当年那句“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吗?
“那你现在……习惯吗?”我追问。
“还行吧,在哪儿不是混口饭吃。”他语气很淡。
我看着他。
他低着头,很专注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切成很小的一块,然后叉起来,放进嘴里,慢慢地嚼。
他的左手无名指上,什么都没有。
空的。
我的心又活了过来。
“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吗?”
我几乎是屏着呼吸问出这句话的。
他抬起眼,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很复杂,我看不懂。
“嗯。”他点了点头。
嗯。
一个字,像烟花在我心里炸开。
绚烂,夺目。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
从大学时的糗事,聊到刚毕业时的迷茫。
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我们谁都没有提那段感情,也没有提当初为什么分手。
像一个心照不宣的禁区。
但我觉得,那层窗户纸,一捅就破。
吃完饭,他坚持要送我回家。
我们并肩走在深夜的街头。
晚风有点凉,我下意识地抱了抱胳膊。
他注意到了,停下脚步。
我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把他的外套脱下来给我。
我甚至连“不用了,我不冷”的客套话都准备好了。
但他只是说:“要不打车吧,别冻着了。”
我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
但转念一想,也对,我们现在毕竟还不是男女朋友。
他得避嫌。
嗯,他真是个正人君子。
我对自己说。
车停在我家小区门口。
我解开安全带,说:“那我上去了,今天谢谢你。”
“客气什么。”他说,“到家了发个消息。”
还是和以前一样。
我点点头,推开车门。
“林未。”他突然叫住我。
我回头,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要说什么?
他是不是要表白了?
“以后……有空常联系。”他说。
“好。”我几乎是雀跃着答应的。
回到家,我抱着枕头在沙发上滚来滚去。
我觉得我重新活过来了。
我觉得我的爱情要回来了。
从那天起,我们开始频繁地联系。
他会给我发消息,问我“吃了吗”、“在干嘛”。
虽然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废话,但我乐此不疲。
他加班的时候,我会给他点外卖。
他会跟我说谢谢,然后给我发个红包。
我从来不收。
我说:“一顿饭而已,别那么客气。”
他就不再坚持。
我们又约着见了几次面。
有时候是吃饭,有时候是看电影。
有一次看电影,散场的时候人很多,很挤。
我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牵住了。
是他的手。
我当时整个人都僵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牵着我,穿过拥挤的人潮,一直走到外面空旷的地方,才松开。
他什么都没说,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的心却像小鹿乱撞,快要跳出胸膛。
他牵我手了。
这绝对不是普通朋友会做的事。
我百分之百确定,他对我也是有意思的。
他只是在等一个时机。
或者说,他在等我主动。
毕竟,当初是我提的分手。
我得为我的冲动,付出点“代价”。
我开始变得越来越大胆。
我会在聊天的时候,发一些比较暧昧的表情包。
我会在朋友圈发一些意有所指的文字。
比如:“好像回到了那年夏天。”
然后,只对他一个人可见。
他会给我点赞。
每一次点赞,都像是给我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我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我不想再这么不清不楚地暧昧下去了。
我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我约他去我们大学时最喜欢去的一家小酒馆。
那家酒馆也开到北京来了,在一个很偏僻的胡同里。
老板还是那个老板。
看到我们俩一起进去,老板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哟,好久不见啊,你们俩……这是又和好了?”
我脸一红,偷偷去看周衍。
他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他说:“老板,老样子。”
我们坐在靠窗的老位置。
桌上点着一盏小小的蜡烛,火光摇曳,映着他的脸,忽明忽暗。
“还记得吗,你第一次喝醉就是在这儿。”他说。
“记得。”我怎么会不记得。
那天我喝多了,抱着他哭,说我不想毕业,不想和他分开。
他也抱着我,说:“不分开,我们永远不分开。”
往事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我鼻子一酸,眼眶有点热。
“周衍。”我鼓起所有的勇气,看着他的眼睛,“我们……”
“我们还能回去吗?”
我说出了那句话。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和窗外的风声。
他没有立刻回答。
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酒。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然后,他放下酒杯,看着我。
他的眼神很深,像一潭古井,我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林未,”他缓缓开口,声音有点哑,“我们都回不去了。”
我的心,瞬间掉进了冰窟窿。
“为什么?”我不甘心,“你不是也来北京了吗?你不是也还单身吗?你明明对我……”
“我对你怎么了?”他打断我,“我请你吃饭,看电影,就是对你有意思?”
“那你为什么牵我手?”我质问他。
“那天人太多,我怕你被挤到。”他解释得云淡风轻。
“那我们现在这样算什么?”我的声音开始发抖。
“老朋友叙叙旧,不行吗?”
老朋友。
又是老朋友。
我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的自作多情。
我的独角戏。
“周衍,你玩儿我呢?”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一颗一颗往下掉。
“我没有。”他皱着眉,“林未,是你自己想多了。”
“我想多了?”我笑出了声,笑得比哭还难看,“你敢说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你敢说你忘了我们以前的事吗?”
他沉默了。
他的沉默,在我看来,就是默认。
“你既然也忘不了我,为什么我们不能重新开始?”我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因为我结婚了。”
他说。
我愣住了。
像被雷劈中了一样,外焦里嫩。
我怀疑我听错了。
“你……你说什么?”
“我结婚了。”他又重复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插在我的心上,“来北京之前就结了。”
结婚了。
他结婚了。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看着他,觉得他那么陌生。
这张我爱了很多年的脸,现在看起来,像一个戴着面具的魔鬼。
“你结婚了?”我喃喃自语,“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没问。”他说。
“那你为什么说你是一个人?”
“我是说,我来北京是一个人,我老婆孩子都在老家。”
老婆。
孩子。
又两个晴天霹雳。
我感觉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孩子……多大了?”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一岁多了。”
一岁多。
我们分手三年。
他结婚,生子,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
而我,还像个傻子一样,在这里做着破镜重圆的白日梦。
我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周衍。”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为什么要骗我?你看着我像个小丑一样在你面前上蹿下跳,很有意思是吗?”
我的质问,像一颗颗石子,投进那潭古井。
但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他只是看着我,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怜悯。
“林未,我从来没骗过你。”
“是你自己,从一开始就给我预设了一个‘深情前男友’的人设。”
“是你自己,把我所有的行为都解读成你想看到的信号。”
“我送你回家,是出于礼貌。我给你点赞,是出于朋友间的互动。我牵你的手,是出于绅士风度。”
“这一切,在你眼里,都成了我想和你复合的证据。”
“你有没有想过,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他的话,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把我血淋淋地剖开。
把我那些藏在心底的,卑微的,可笑的幻想,全都暴露在空气里。
我无言以对。
是啊。
他好像……确实什么都没承诺过。
一切都是我在脑补。
“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要来北京?”我不死心,“你明明说过,你喜欢安逸的生活。”
“人是会变的。”他说,“我来北京,是为了给我老婆孩子更好的生活。这和你没关系。”
和我没关系。
这五个字,彻底宣判了我的死刑。
原来,他不是为了我改变。
他是为了另一个女人,为了他的家庭,才变成了今天这个,我喜欢的样子。
而我,只是一个恰好路过的,可悲的见证者。
我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
我所有的委屈,不甘,羞辱,在那一刻,全都爆发了出来。
我不管这是不是在公共场合,我也不管别人怎么看我。
我只想哭。
我好像要把这三年的眼泪,一次性流干。
他没有安慰我。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等我哭完。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哭累了,哭到打嗝。
我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核桃。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只是在看我的笑话,对吗?”我哑着嗓子问。
他叹了口气。
“林未,我承认,我一开始确实有点……报复的快感。”
我的心又被狠狠刺了一下。
“当初你那么决绝地要走,说我没出息,说我配不上你的野心。我确实恨过你。”
“所以,当你重新联系我的时候,我没拒绝。”
“我想看看,你在北京混得有多好。”
“我想看看,你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那么高高在上。”
“结果我发现,你过得……好像也并不怎么样。”
他的话,比直接骂我还要伤人。
他把我最后一点尊严,也踩在了脚下。
“你觉得很得意是吗?”我冷笑,“看到我这么落魄,你是不是觉得大仇得报了?”
“没有。”他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我们都挺可悲的。”
“你为了所谓的‘出息’,放弃了安稳的生活。而我,为了所谓的‘责任’,放弃了自己想要的安逸。”
“我们都活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我愣住了。
他说得对。
我们都输了。
输给了时间,输给了现实,输给了那个曾经固执的自己。
“那你爱你老婆吗?”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谈不上爱不爱。”他说,“她是相亲认识的,人很好,很贤惠,适合结婚。”
适合结婚。
多残忍的一个词。
我突然有点可怜他。
也有点可怜我自己。
我们曾经那么用力地相爱过,最后,他却娶了一个“适合结婚”的女人。
而我,连一个“适合结婚”的人都找不到。
“周衍。”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累,“我们以后,还是别再联系了。”
“好。”他答应得很干脆。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我把自己扔在床上,睁着眼睛,一夜没睡。
天亮的时候,我收到他一条微信。
是一条转账信息。
昨晚的酒钱。
下面附了一句话。
“林未,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人不能太贪心,总想着回头,会错过前面的风景。”
贪心。
他居然说我贪心。
我看着那两个字,突然就笑了。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是啊。
我太贪心了。
我还以为,我错过的爱情,会在原地等我。
我还以为,我只要一回头,他就会张开双臂拥抱我。
我忘了,时间是不会等人的。
他已经有了他的生活,他的家庭,他的责任。
而我,还停留在三年前的那个夏天,做着不切实际的梦。
我凭什么要求一个已经当了爸爸的男人,为了我所谓的“爱情”,抛妻弃子?
我凭什么觉得,我的出现,对他来说是一种救赎,而不是一种打扰?
我才是那个自私的,贪婪的,可恶的第三者。
尽管,我什么都没做。
但我动了那个念头。
那个念头,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我没有收他的转账。
我只是默默地,把他的微信,电话,所有的一切,都删除了。
这一次,是彻彻底底地,干干净净地。
删完之后,我感觉心里空了一块。
但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像一个背了很久的包袱,终于放下了。
我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阳光照进来,很刺眼。
但也,很温暖。
我对着镜子,看着里面那个眼睛红肿,脸色憔憔悴悴的女人。
我对自己说:林未,别再回头了。
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往前走吧。
一个人,也要好好走。
那之后,我开始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里。
我不再幻想什么爱情,不再期待什么久别重逢。
我开始健身,开始学做饭,开始一个人去看电影。
我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
我以为,只要我够忙,就不会再想起他。
但有时候,在某个加班到深夜的晚上,我还是会突然想起他。
想起他那句“你是不是太贪婪了”。
然后,心还是会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我没有再谈恋爱。
不是不想,是不敢。
我怕了。
我怕再次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
我怕再次变成那个,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就赌上全部的傻子。
我妈开始疯狂地给我安排相亲。
我没有拒绝。
我像完成任务一样,去见一个又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们有的事业有成,有的温文尔雅。
他们都很好。
但他们都不是周衍。
我心里很清楚,我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他了。
但我不会再去找他了。
我知道,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是三年的时间和空间的距离。
而是一个妻子,一个孩子,和一个再也回不去的过去。
有一次,我和一个相亲对象吃饭。
他是个程序员,话不多,但人很实在。
他问我:“你好像有心事?”
我愣了一下,笑了笑。
“没什么,就是想起一个故人。”
“前男友?”他很直接。
我点了点头。
“还想着他?”
“不。”我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那么任性,我们会不会不一样。”
“没有如果。”他说,“人生就是一场单程旅行,走过了,就不能回头。”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看起来有点木讷的男人,其实什么都懂。
“你说的对。”我说,“没有如果。”
那天晚上,我和他聊了很多。
我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说起了我和周衍的故事。
从头到尾,毫无保留。
说完之后,我感觉像是把心里的一个脓包挤掉了。
虽然很疼,但很痛快。
他一直很安静地听着。
等我说完,他才说:“其实,你不是贪心,你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
对。
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曾经那么珍视的感情,最后会是那样的结局。
不甘心自己爱了那么多年的人,最后属于了别人。
“那又怎么样呢?”我苦笑,“不甘心,也得认。”
“是啊。”他点了点头,“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后来,我和那个程序员,试着交往了。
他对我很好。
他会在我加班的时候,给我送来热腾腾的饭菜。
他会在我生病的时候,请假陪我去医院。
他会记住我所有不经意间说过的话。
他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但他会用行动告诉我,他在乎我。
我有时候会看着他,然后想起周衍。
周衍也曾这样对我好过。
但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我努力地,想让自己爱上这个程序员。
我想,也许就像周衍说的,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不再追求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了。
找一个合适的人,搭伙过日子,也挺好。
可是,我做不到。
我的心,像一潭死水,再也激不起任何波澜。
我对他,只有感激,没有爱。
这对我们俩,都不公平。
半年后,我跟他提了分手。
他好像早就料到了。
他只是很平静地问我:“还是忘不了他?”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是忘不了。”我说,“是放不过我自己。”
他叹了口气,说:“我明白了。”
“对不起。”
“没关系。”他笑了笑,“至少,你对自己诚实。”
分手后,我们成了朋友。
偶尔还会一起吃个饭,聊聊天。
他后来,也找到了一个很爱他的女孩,准备结婚了。
我真心为他感到高兴。
而我,还是一个人。
我好像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我走不出来,别人也走不进去。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说:“你好,请问是林未吗?”
“我是。”
“我是周衍的爱人。”
我的心,咯噔一下。
她怎么会知道我的电话?
她找我干什么?
示威?还是警告?
“有什么事吗?”我的声音很冷。
“我想……跟你见一面。”她说。
我本来想拒绝。
但我又很好奇。
我想看看,那个让周衍放弃安逸,选择漂泊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我们约在一家咖啡馆。
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在了。
她看起来比我小几岁,长得很清秀,穿着也很朴素。
一点都不像我想象中那种,能让男人为她拼命的女人。
她看到我,有点局促地站了起来。
“你好,我是陈静。”
“你好。”
我们坐下,相对无言。
还是她先开的口。
“对不起,冒昧打扰你。”她说,“我是在周衍的旧手机里,看到你的联系方式的。”
旧手机。
我心里一动。
“他……怎么了?”
“他生病了。”她说,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很严重的病。”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什么病?”
“肝癌,晚期。”
我感觉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怎么会?
他那么年轻,那么健康。
怎么会得这种病?
“什么时候的事?”
“半年前查出来的。”她说,“他一直瞒着我,也瞒着家里人。一个人在北京治病。”
“直到上个月,他撑不住了,才告诉我。”
我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我想到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他跟我说,他来北京,是为了给老婆孩子更好的生活。
原来,他不是来打拼的。
他是来治病的。
他骗了我。
他也骗了所有人。
“他为什么不告诉你?”我问她。
“他怕我担心。”陈静哽咽着说,“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他跟我说,他在北京工作很忙,让我不要来打扰他。”
“我信了。我以为他真的只是工作忙。”
“直到我发现,他打给家里的钱,越来越少。”
“我起了疑心,才偷偷跑到北京来找他。”
“然后,我就发现了一切。”
我看着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疼得我快要窒息。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又问了一遍,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他说,不想让你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陈静说,“他说,他想让你记住的,永远是那个最好的他。”
“他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止不住。
“他跟我说,当初分手,不是因为不爱了。”
“是因为他知道,他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他说,你是一只鸟,应该飞得更高更远,不应该被他困在那个小县城里。”
“所以,他放手了。”
“他跟我说,他来北京,其实是想来找你的。”
“他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如果……如果你过得不好,他就把你带回去。”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找到你,就发现自己生病了。”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
我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原来,他从来没有忘记过我。
原来,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原来,我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他现在在哪家医院?”我抓着她的手,急切地问。
她告诉了我地址。
我疯了一样冲出咖啡馆,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医院。
一路上,我脑子里乱成一团。
我想起了我们大学时的点点滴滴。
我想起了他为我挡酒,背我回宿舍。
我想起了他在雪地里,为我堆的那个丑丑的雪人。
我想起了他看着我,满眼都是星星的样子。
周衍。
我的周衍。
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你怎么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我。
到了医院,我找到了那间病房。
我站在门口,却迟迟不敢推开那扇门。
我怕。
我怕看到他被病痛折磨的样子。
我怕看到我记忆中那个阳光开朗的少年,变成一个形容枯槁的病人。
陈静跟了上来,她拍了拍我的肩膀。
“进去吧,他一直在等你。”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病床上,躺着一个很瘦很瘦的男人。
他闭着眼睛,脸上戴着氧气罩,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
如果不是那张依稀还能辨认的脸,我根本不敢相信,他就是周衍。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
我一步一步地,走到他床边。
他好像听到了动静,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亮起了一丝光。
他想对我笑,却扯动了脸上的伤口,表情变得很痛苦。
他抬起手,想要摘掉氧气罩。
我赶紧按住他的手。
“别动。”我的声音在发抖。
他看着我,眼睛里全是泪水。
我也看着他,眼泪模糊了视线。
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们分手三年。
我以为,我们之间,隔着的是误会,是现实,是一个家庭。
到头来我才发现,我们之间隔着的,是生死。
“对不起。”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这三个字。
“不。”我摇着头,泪如雨下,“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如果……我当初不那么任性……”
“如果……我早点回来找你……”
“不怪你。”他打断我,吃力地说,“都……是命。”
是啊。
都是命。
我们爱得那么深,却还是抵不过命运的作弄。
“林未。”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眷恋和不舍,“你……还好吗?”
“我不好。”我哭着说,“周衍,我一点都不好。”
“没有你,我怎么会好?”
他笑了。
笑得像个孩子。
“傻瓜。”他说,“你……要好好的。”
“答应我,好吗?”
我拼命点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天,我在医院陪了他很久。
我们聊了很多。
聊我们第一次见面,聊我们第一次牵手,聊我们第一次接吻。
好像要把这辈子没说完的话,都一次性说完。
他的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
我以为,是我的出现,给了他希望。
我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甚至开始计划,等他病好了,我们就回老家。
我再也不要去什么北京了。
我只要他。
只要他好好的。
可是,我错了。
那不过是,回光返照。
第二天早上,我再去看他的时候。
他已经走了。
走得很安详。
陈静把一封信交给我。
是周衍留给我的。
信上,只有一句话。
“林未,别贪心,好好活下去。”
我拿着那封信,站在医院的走廊里,哭得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周衍。
你这个骗子。
你骗了我一辈子。
你让我以为,你不爱我了。
你让我以为,你过得很好。
你让我以为,我们之间,再无可能。
你用你的方式,把我推开,让我死心。
然后,你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的痛苦和绝望。
周衍,你知不知道。
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功成名就,不是什么远大前程。
我想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啊。
如果可以,我宁愿贪心一点。
贪心地,拥有你。
哪怕,只是片刻。
也好过,这漫长一生的,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