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最新章节列表_锦衣夜行全部章节列表-起点中文网
寒风呼啸,卷起锦衣卫衙门前的落叶。沈棠——不,现在应该叫沈堂——紧了紧身上的飞鱼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绣春刀。这把刀是舅舅留给她的最后一件东西,刀柄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棠字,被她用布条层层缠住,藏起了这个可能暴露她女子身份的秘密。
沈千户,指挥使大人召见。一名锦衣卫校尉在门外恭敬道。
沈棠微微颔首,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回帽中。三年了,从舅舅惨死的那天起,她就剪去长发,束起胸脯,用泥土抹黑脸庞,混入了锦衣卫的新兵营。没人会想到,这个身手不凡、沉默寡言的少年,实际上是已故锦衣卫同知沈翊的外甥女。
沈堂参见指挥使大人。她单膝跪地,声音刻意压低。
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抬眼打量着她,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起来吧。江南道纣县出了桩命案,县令全家七口一夜毙命,死状诡异。当地百户所查了半月毫无头绪,你去一趟。
属下领命。沈棠低头应道,心跳却陡然加速。纣县——舅舅生前最后去的地方就是纣县。
三日内启程。陆炳挥了挥手,此案蹊跷,恐与白莲教有关,务必小心。
退出指挥使值房,沈棠握紧了拳头。舅舅死前留下的密信中曾提到纣县有个叫红莲的秘密组织,与朝中某些大人物有勾结。这绝非巧合。
三日后,沈棠单人独骑离开京城。她特意绕道城郊的乱葬岗,在一座无碑坟前跪下。舅舅,棠儿一定会查明真相,为您报仇。雨水混合着泪水滑过她坚毅的面庞。
行至岷山一带时,天色已晚。山道崎岖,林间雾气弥漫。沈棠勒住马缰,警觉地环顾四周。太安静了,连虫鸣鸟叫都没有。
嗖——一支箭破空而来,擦着她的脸颊飞过,深深钉入身后树干。
有埋伏!沈棠瞬间拔出绣春刀,同时身形一闪跃下马背。又是三支箭呈品字形射来,她挥刀格挡,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刺耳。
八个黑衣人从树丛中跃出,刀光剑影瞬间将沈棠包围。她目光一凛,认出这些人用的竟是锦衣卫特有的合击阵法。
谁派你们来的?沈棠冷声问道,手中绣春刀划出一道寒光,逼退最近的两名刺客。
无人应答。黑衣人配合默契,攻势如潮。沈棠虽武艺高强,但寡不敌众,很快左肩中了一刀,鲜血浸透了飞鱼服的锦缎。
砰!一声巨响,最外围的黑衣人突然倒地,额头插着一支羽箭。
什么人?黑衣首领厉声喝道。
回答他的是又一支夺命箭矢,精准地穿透了另一名杀手的咽喉。剩余的黑衣人顿时阵脚大乱。
沈棠抓住机会,绣春刀如游龙般划过,又有两人倒地。剩下的四名刺客对视一眼,突然同时掷出烟雾弹,借着浓烟掩护迅速撤退。
沈棠想追,却因失血过多踉跄了几步。她强撑着向箭矢射来的方向拱手:多谢壮士相救,可否现身一见?
树丛沙沙作响,一个高大的身影缓步走出。月光下,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手持长弓,眉目如刀削般俊朗,一身粗布猎户打扮却掩不住通身的英气。
你伤得不轻。男子声音低沉,目光落在她血流不止的肩膀上。
沈棠这才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她下意识去摸腰间的锦衣卫令牌,却发现不知何时已遗失在打斗中。
锦衣卫...沈堂...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随后眼前一黑,向前栽去。
最后的意识里,她感觉到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热。浑身像被火烧一样热。
沈棠在混沌中挣扎,恍惚听见有人在说话。
高烧不退,伤口已经化脓了...这药再喂不进去,怕是...
我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接着,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上了她的唇,苦涩的药汁缓缓渡入口中。沈棠本能地吞咽,那触感让她即使在昏迷中也感到一丝异样。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简陋的茅草屋顶,身下是铺着兽皮的木床。沈棠试图起身,却牵动了肩上的伤,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醒了?门帘被掀开,救她的猎户端着碗走进来,别乱动,伤口会裂开。
沈棠警觉地摸向腰间,绣春刀不在身边,飞鱼服也被换成了粗布衣衫。她心头一紧——女扮男装的事...
你的东西都在那儿。猎户指了指墙角的一个包袱,衣服我洗了,还没干。
沈棠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你...帮我换的衣服?
猎户——现在她看清了他的样子,剑眉星目,轮廓分明,虽然穿着粗布衣裳,却有种说不出的气质——微微挑眉:不然呢?你流了那么多血,总不能穿着血衣躺着。
沈棠的脸刷地红了,一直红到耳根。三年了,她小心翼翼维持的伪装,就这样被一个陌生人识破。
我叫萧砚。猎户似乎看出她的窘迫,主动岔开话题,山下的村民都叫我萧猎户。
沈...沈棠。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真名。既然身份已经暴露,再隐瞒也没有意义。
萧砚点点头,递过药碗:把药喝了。你昏迷了三天,伤口感染很严重。
药很苦,沈棠皱眉一口饮尽。萧砚接过空碗,不经意间,他的手指擦过她的指尖,两人都是一怔,迅速分开。
追杀你的是什么人?萧砚突然问道。
沈棠警觉起来:你怎知我是被追杀?
八个人围攻一个,不是追杀是什么?萧砚神色平静,而且他们用的兵器制式统一,像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这番观察让沈棠暗暗吃惊。普通猎户怎会有如此眼力?
我...我是锦衣卫。她试探着说,观察萧砚的反应。
看出来了。萧砚指了指墙角的包袱,露出飞鱼服的一角,不过女锦衣卫倒是第一次见。
沈棠抿了抿唇: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希望萧大哥能保守秘密。
萧砚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放心,我对朝廷的事没兴趣。你安心养伤,这里很安全。
接下来的日子,沈棠在萧砚的小屋里养伤。萧砚话不多,但照顾得很周到,每天打猎回来都会带些草药或野味。他的医术出奇地好,沈棠的伤口愈合得很快。
一天傍晚,沈棠坐在门前的石凳上,看着夕阳将远处的山峦染成金色。萧砚走过来,递给她一碗热腾腾的蘑菇汤。
谢谢。沈棠接过,两人的手指又一次不经意相触。这一次,谁都没有立刻缩回手。
萧砚的手很大,骨节分明,掌心有厚厚的茧子,却意外地温暖。沈棠突然意识到,这是三年来第一次有人这样自然地触碰她——不是作为同僚的沈堂,而是作为女子的沈棠。
你的手很凉。萧砚皱眉,不由分说地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肩上。
衣服上带着他的体温和松木的气息,沈棠不由自主地拢紧了衣襟。一种久违的安全感涌上心头,让她鼻子发酸。
萧大哥为何独自住在深山里?她轻声问。
萧砚沉默片刻:有些事,远离人群比较好。
沈棠敏锐地注意到他说这话时眼中闪过的阴霾,但她没有追问。每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过去,就像她自己一样。
夜深了,沈棠回到小屋,发现萧砚已经在地上铺好了被褥——自从她醒来,他就一直睡在地上,把唯一的床让给她。
沈棠躺在床上,听着不远处萧砚均匀的呼吸声,久久无法入睡。她想起舅舅惨死的模样,想起自己女扮男装混入锦衣卫的艰辛,也想起萧砚那双温暖的手。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沈棠轻轻叹了口气,做了一个决定:伤好后,她要继续前往纣县调查。但在那之前...或许她可以暂时做几天真正的沈棠。
第二天清晨,沈棠早早起床,用萧砚准备的清水洗漱。水缸映出她的倒影——三年了,她第一次认真看自己的脸。长期的伪装让她的皮肤略显粗糙,但眉眼间的秀气依然掩不住。
早。萧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棠慌忙抹去脸上的水珠,转身时差点撞进他怀里。
萧砚及时扶住她的肩膀,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沈棠抬头,对上萧砚深邃的眼睛,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我...我去做饭。她慌乱地退后一步,耳根发热。
萧砚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我去溪边处理昨晚打的兔子。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地变化着。沈棠开始帮萧砚料理家务,缝补衣物;萧砚则教她辨认山中的草药和可食用的野果。有时他们一起坐在夕阳下,沈棠会讲些京城里的趣事,萧砚则安静地听着,眼中带着笑意。
一个雨夜,雷声轰鸣。沈棠被一声巨响惊醒,发现萧砚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她的绣春刀。
你做什么?她瞬间清醒,警惕地问道。
萧砚将刀递还给她:刀柄的缠布松了,我重新绑了一下。他顿了顿,看到了那个棠字。
沈棠接过刀,手指抚过刀柄上那个小小的刻字——舅舅留给她的唯一纪念。
是我舅舅刻的。她轻声说,他...被人害死了。我加入锦衣卫,就是为了查明真相。
这是她第一次对人说起这件事。窗外的雨声掩盖了她声音中的颤抖。
萧砚沉默良久,突然说:你舅舅是沈翊?
沈棠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三年前锦衣卫同知沈翊暴毙的消息,连这深山里的猎户都听说过。萧砚的目光复杂难辨,传言他是贪污事发,畏罪自尽。
胡说!沈棠激动地攥紧了被角,舅舅一生清廉,他是被谋杀的!死前他给我寄了密信,说发现了一个叫红莲的组织与朝中某些人勾结...
她突然住了口,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
萧砚却若有所思:红莲...纣县最近发生的命案,据说死者身上都有红色莲花的标记。
沈棠震惊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这些?普通猎户不可能...
我不是普通的猎户。萧砚直视她的眼睛,我曾是边军斥候,因得罪权贵被迫逃亡。这些年我隐姓埋名,但有些消息渠道还在。
沈棠将信将疑,但萧砚眼中的真诚让她无法怀疑。更重要的是,她内心深处已经信任了这个救她性命的人。
我必须去纣县。她坚定地说,舅舅的死一定与那里有关。
萧砚点点头:等你的伤再好些,我送你下山。
雨声渐歇,两人相对无言。某种无需言明的情愫在狭小的茅屋中悄然滋长。
又过了五日,沈棠的伤已无大碍。清晨,她换回洗净的飞鱼服,将长发再次束起。镜中的她又变回了锦衣卫千户沈堂,只是眼神中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萧砚推门进来,看到她的装束,眼神一暗:要走了?
沈棠点点头:耽搁太久,恐生变故。
萧砚沉默地帮她收拾行装,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珍宝。临行前,他递给沈棠一个小布包:路上小心。
布包里是一把精致的匕首和几包伤药。沈棠心头一暖,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舅舅留给她的另一件遗物。
这个给你。她将玉佩塞进萧砚手中,等我...办完事,会回来取。
萧砚握住玉佩,也握住了她的手:我等你。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沈棠红了眼眶。她迅速转身跨上马背,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会舍不得离开。
马儿踏上山路时,她终于忍不住回首望去。萧砚仍站在原地,阳光为他挺拔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宛如山间的神祇。
沈棠深吸一口气,策马奔向山下的世界。在那里,有她必须完成的使命;而在身后这座深山里,有她第一次心动的人。
重返锦衣卫衙门的第七天,沈棠站在纣县县衙停尸房内,盯着面前排列整齐的七具尸体。腐臭味被醋和苍术的味道勉强掩盖,却仍刺激得她鼻腔发酸。她强迫自己凑近观察县令脖颈上的伤口——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线,周围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
沈千户,您看这个。当地百户王焕小心翼翼地用镊子翻开县令的衣领,露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红色莲花印记,刻在锁骨位置,边缘已经发黑。
沈棠的呼吸一滞。红莲!和舅舅密信中描述的一模一样。
其他死者也有?她声音平稳,心跳却如擂鼓。
王焕点头,领着沈棠一一查看。县令夫人、两位公子、小姐,甚至年仅十岁的幼子和一名老仆,每人身上都有相同的标记,只是位置不同。
下官查阅过典籍,这不像白莲教的标记。王焕压低声音,倒像是...某种杀手组织的记号。
沈棠不动声色地记下每个印记的位置,脑中飞速运转。舅舅死时,她偷偷验过尸,在同样的位置也发现了这样的印记,只是当时她以为是普通的尸斑。
案发当晚可有异常?
县令府上守卫说,听见了一阵笛声,随后所有人都昏睡过去。等醒来时,惨案已经发生。王焕擦了擦额头的汗,诡异的是,府上金银细软一样没少,不像是谋财害命。
沈棠目光一凛。舅舅死前夜,隔壁老仆也曾提到听到奇怪的笛声。
走出停尸房,刺目的阳光让沈棠眯起眼。她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玉佩——本该挂着舅舅遗物的地方空空如也。那块玉佩现在在萧砚手中。想到萧砚,她心头泛起一阵异样的温暖,随即又被自责淹没。她现在是锦衣卫千户沈堂,不该有这些儿女情长。
千户大人,您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王焕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就在县衙东侧的驿馆。
沈棠点头致谢,目光却扫过街角几个形迹可疑的商贩。从她进入纣县起,就感觉有人跟踪。这些人的步伐太过轻盈,不像普通百姓。
入夜,沈棠在驿馆房间内摊开从县衙抄录的案卷。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格外孤独。她解开发髻,让长发披散下来,这是她一天中唯一能放松的时刻。
案卷记载,县令周正清在死前半月曾上书朝廷,奏请严查江南道漕粮亏空案。沈棠眉头紧锁——舅舅生前最后查的也是漕粮案。
咚咚咚。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得她差点打翻烛台。
谁?她迅速束起头发,压低嗓音。
卑职王焕,有要事禀报。
沈棠确认伪装无误后才开门。王焕神色慌张地闪进来,反手关上门:千户大人,下官发现一件事,不敢写在正式文书里。他递过一张纸条,周县令死前三天,曾收到京城来的密信,送信人是...锦衣卫。
沈棠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漕粮案勿再深究,红莲开处,血海无边。
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看不出任何个人特征。但纸角一个小小的水滴状墨渍让沈棠瞳孔骤缩——这是锦衣卫内部密件特有的标记,表示绝密。
这纸条在哪发现的?
县令书房暗格中,夹在《论语》里。王焕犹豫了一下,千户大人,下官总觉得这案子邪门得很。县令全家死后,县衙主簿和师爷第二天就告老还乡了,现在找都找不到人。
沈棠若有所思地摩挲着纸条。太巧了,舅舅死后,他的副手也突然暴毙,案卷全部失踪。
王百户,明日带我去县令书房看看。
王焕离开后,沈棠从行囊深处取出一个小木盒。这是她离开萧砚茅屋前,萧砚塞给她的。打开盒子,里面整齐排列着十几个小纸包,上面细心地标注着药材名称和用途。最下面压着一张字条:山高水长,务必珍重。
萧砚的字挺拔有力,最后一笔却微微上扬,像是写信人忍不住流露的柔情。沈棠用手指轻轻描摹那些字迹,仿佛又看到月光下萧砚站在茅屋前的身影。她摇摇头,强迫自己回到眼前的案件。
第二天清晨,沈棠换上飞鱼服,正准备出门,却发现门缝下塞着一封信。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字:欲知沈翊死因,今夜子时,城隍庙后殿。
沈棠的心跳几乎停止。她迅速烧掉字条,面上不动声色,手心却已沁出冷汗。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屈指可数,谁会这样联系她?是陷阱还是转机?
一整天,沈棠都心神不宁。在县令书房,她仔细检查了每一个角落,却再没发现其他线索。书房窗户正对着一棵老槐树,树干上几道新鲜的刮痕引起了她的注意——像是有人近期曾攀爬过。
王百户,这槐树...
哦,这树可有年头了。王焕笑道,据说周县令常在这树下纳凉读书。
沈棠点点头,暗自记下这个细节。回驿馆的路上,她注意到那几个可疑的商贩又出现了,这次还多了个卖糖葫芦的老者,眼神却锐利得不似老人。
子夜时分,沈棠换上夜行衣,悄然离开驿馆。纣县的夜晚静得可怕,连打更声都没有。城隍庙破败不堪,后殿屋顶塌了一半,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照在斑驳的神像上,显得格外阴森。
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
沈棠瞬间拔出匕首:谁?
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走出,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沈棠倒吸一口冷气——这是舅舅当年的亲随,赵寒!
赵叔?你还活着?她难以置信地低声惊呼。三年前赵寒与舅舅一同外出,后来只找回舅舅的尸体,赵寒则下落不明,都以为他死了。
赵寒警惕地环顾四周,拉着沈棠躲到神像后方:小姐,长话短说。你舅舅是被自己人害死的。锦衣卫里有红莲的人,位置很高。
是谁?沈棠声音发颤。
我不确定,但...赵寒突然瞪大眼睛,一把推开沈棠。一支弩箭破空而来,正中他的咽喉。
赵叔!沈棠扑过去,赵寒却已经气绝,只有手指还死死攥着她的衣袖。她迅速搜寻赵寒身上,在内衬口袋里摸到一块硬物——半块玉佩,上面刻着半朵红莲。
远处传来脚步声,沈棠咬牙看了一眼赵寒的尸首,翻身跃出后窗。她刚落地,就听见殿内有人低呼:搜!绝不能让她跑了!
沈棠借着夜色掩护,一路奔回驿馆。关上门,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赵寒死了,又一个与舅舅之死有关的人在她眼前被杀。她展开手掌,那半块玉佩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玉佩的质地...她突然想起萧砚给她的匕首柄上也有类似的纹路。不可能!沈棠猛地摇头,萧砚救了她,不可能是红莲的人。但那个念头已经像毒蛇一样钻进心里:萧砚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何恰好在岷山救了她?
第二天,纣县传出消息,城隍庙发现一具无名尸,疑似流浪汉。沈棠知道这是对方在掩盖真相。她若无其事地继续查案,暗地里却开始留意每一个细节。
午后,她借口查阅县志,独自来到县衙藏书阁。这里尘封的卷宗或许能提供一些线索。当她踮脚去取最高层的一本《纣县漕运志》时,整排书架突然向她倾倒!
千钧一发之际,沈棠侧身翻滚避开,书架轰然倒地,扬起一片灰尘。这绝不是意外——书架背面的固定钉被人为撬松了。
千户大人!您没事吧?闻声赶来的衙役惊恐地问道。
沈棠拍拍衣袖站起来:无妨。这书架年久失修,该加固了。她面上平静,心里却已掀起惊涛骇浪。有人想杀她,而且很可能是锦衣卫内部的人——只有他们知道她查案的细节。
傍晚,沈棠收到京城来的公文,命她三日内回京复命。落款是锦衣卫指挥佥事许放——陆炳的副手。沈棠皱眉,她来纣县才十日,案件远未查清,为何突然召回?
更奇怪的是,公文上的火漆印有些模糊,像是被拆开过又重新封上。沈棠心中警铃大作,这可能是调虎离山之计。她决定提前启程,但不直接回京,而是绕道岷山——她必须再见萧砚一面,那块玉佩和匕首的关联必须弄清楚。
临行前夜,沈棠再次潜入县令书房。月光透过槐树枝叶,在书桌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忽然注意到,那些光点隐约构成一朵莲花的形状。顺着光线的方向,她发现槐树某根枝干上刻着极小的几个字:漕粮改道黑水峡。
这是周县令留下的线索!沈棠刚记下这行字,就听见窗外一声轻响。她迅速吹灭蜡烛,屏息躲在门后。
一个黑影灵巧地翻窗而入,在书房内快速搜寻。借着月光,沈棠认出这人正是那个卖糖葫芦的老者,此刻他身手矫健,哪还有半分老态?
黑衣人突然朝她藏身之处走来,沈棠握紧匕首,准备搏命一击。就在此时,远处传来打更声,黑衣人身形一顿,迅速翻窗离去。
沈棠长舒一口气,却在这时发现地上落了一样东西——一块锦衣卫腰牌的碎片,上面隐约可见半个许字。
许放?指挥佥事许放的人为何监视她?沈棠想起赵寒临死的话:锦衣卫里有红莲的人,位置很高。
带着重重疑问,沈棠第二天一早便离开纣县。出城十里后,她突然改变方向,策马向岷山奔去。马背上,她不断回想这十天发现的线索:红莲标记、漕粮案、神秘的笛声、被灭口的证人...还有萧砚,他到底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山路越来越熟悉,沈棠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她既期待见到萧砚,又害怕发现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当茅屋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时,她勒住马缰,突然犹豫了。
夕阳下,茅屋安静如常,烟囱里飘着袅袅炊烟。萧砚可能正在准备晚饭,就像他们共同生活时那样。沈棠鼻头一酸,那些简单温暖的日子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下马向茅屋走去。无论等待她的是真相还是背叛,她都必须面对。
就在她离茅屋还有二十步时,门突然开了。萧砚站在门口,手中不是往常的炊具,而是一把出鞘的长剑。他眼神锐利如鹰,完全不是沈棠熟悉的那个温和猎户。
你终于来了。萧砚的声音冷得像冰,我等你很久了,沈棠...或者说,沈千户?
萧砚手中的长剑在夕阳下泛着寒光,剑尖微微下垂,却保持着随时可以出击的姿态。沈棠的手已经按在绣春刀上,心跳如擂鼓。二十步的距离,足够她看清萧砚眼中陌生的冷意。
你知道我会回来?沈棠声音紧绷,目光扫视四周,寻找可能的埋伏。
萧砚没有立即回答。他侧身让开门口:进来吧,外面不安全。
沈棠没动:先回答我,你是谁?真正的身份。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萧砚的嘴角扯出一个苦笑,左手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是沈棠留给他的玉佩,此刻正与另一块残玉拼合在一起,形成一朵完整的红莲。
这个答案够清楚吗?
沈棠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那半块残玉正是赵寒临死前给她的!她猛地拔出绣春刀,刀尖直指萧砚咽喉:你是红莲的人!你杀了我舅舅!
萧砚没有躲闪,甚至没有举起手中的剑:如果我要杀你,当初在岷山就不会救你。
那你为什么会有这半块玉?沈棠的刀尖微微颤抖,赵叔死前把它交给我,他说红莲的人杀了我舅舅!
赵寒?萧砚眉头紧锁,他还活着?什么时候死的?
就在前天,被人灭口!沈棠的声音几乎撕裂,就像你们灭口周县令全家一样!
萧砚的脸色变了。他忽然大步上前,沈棠下意识后退,却见他一把拉过她的手,将她拽进茅屋,随即砰地关上门。
你干什么——
嘘!萧砚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迅速熄灭油灯。黑暗中,沈棠感觉到他的呼吸喷在自己耳畔:外面有人,至少三个。
沈棠屏住呼吸,果然听到极轻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靠近茅屋。萧砚的手从她嘴上移开,转而握住她的手腕,牵引她悄无声息地移到后窗位置。
听着,他的声音低不可闻,不管你信不信我,现在我们有共同的敌人。那些人是许放派来的锦衣卫暗探,从你进入岷山就跟着你了。
沈棠在黑暗中瞪大眼睛。许放?指挥佥事许放?
没等她回应,前门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轻响——有人撬开了门闩。萧砚猛地推开后窗,将沈棠往外一推:走!
两人几乎同时跃出窗户。就在他们落地的瞬间,几支弩箭破空而来,钉在窗框上。沈棠跟着萧砚猫腰钻进灌木丛,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压低的口令声。
这边。萧砚拉着她往密林深处跑去。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林间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沈棠全凭萧砚牵引,在崎岖的山路上疾行。不知跑了多久,萧砚终于停下,侧耳倾听片刻,确认没有追兵后才松开她的手。
暂时安全了。他喘着气说。
沈棠立刻后退两步,绣春刀再次出鞘:现在,解释清楚。你和红莲什么关系?为何许放要杀我?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萧砚复杂的表情。紧接着雷声轰鸣,豆大的雨点开始砸落。
先找个地方避雨。萧砚转身走向一处岩壁,这附近有个山洞。
沈棠犹豫片刻,跟了上去。雨水已经浸透她的飞鱼服,贴在身上冰凉刺骨。萧砚说得对,无论如何,先避过这场雨再说。
山洞不大,但足够干燥。萧砚熟练地生起一小堆火,火光映照下,他刚毅的轮廓显得格外深刻。沈棠保持距离坐在洞口附近,手始终没有离开刀柄。
我不是红莲的人,萧砚突然开口,至少现在不是。
沈棠冷笑:那你为什么会有红莲的玉佩?
萧砚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那两块拼合的玉佩:这原本是一整块,属于我父亲。他的手指抚过玉佩上的纹路,二十年前,他是锦衣卫安插在红莲的卧底。
沈棠呼吸一滞。
任务失败,父亲被杀,玉佩被一分为二。萧砚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红莲用我做人质,逼父亲暴露身份。那年我七岁。
雨声渐大,敲打着洞外的岩石。沈棠不自觉地放松了握刀的手。
后来呢?
后来我被红莲培养成杀手。萧砚抬起眼,直视沈棠,但我逃了出来,一直在追查当年真相。三个月前,我查到许放可能是害死我父亲的元凶,也是红莲在锦衣卫的内应。
沈棠心跳加速:证据呢?
萧砚摇头:还不够确凿。但我跟踪许放的人到纣县,发现他们在监视周县令。我本想救他,却晚了一步。
所以你才会在岷山...沈棠突然明白了。
我本是在监视红莲的动向,却意外救了你。萧砚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柔,起初我不知道你是谁,直到看见你包袱里的锦衣卫腰牌和飞鱼服。
沈棠脑中一片混乱。如果萧砚所言属实,那么他和她一样,都在追查红莲和许放。但这一切太过巧合,她不敢轻信。
赵寒为什么会有另一半玉佩?
萧砚摇头:我不清楚。也许你舅舅查到了什么,赵寒带着这个线索逃亡...直到被许放的人找到。
一道灵光突然闪过沈棠脑海:等等,你说许放是红莲内应,那他为何要杀周县令?周县令查的是漕粮案...
因为漕粮案牵连的正是红莲。萧砚向前倾身,这些年红莲表面是杀手组织,实则掌控着江南大半走私网络。漕粮改道黑水峡,就是他们转运私货的路线!
沈棠倒吸一口冷气。这正是周县令在槐树上留下的线索!舅舅死前查的也是漕粮案,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你有什么计划?她下意识问道,随即懊恼自己的轻信。
萧砚似乎看出她的犹豫,苦笑道:你不必相信我。但至少现在,我们有共同敌人。他递过那把拼合的玉佩,这个给你保管。
沈棠没有接:你还没解释,为什么刚才在茅屋前那样对我?
萧砚的表情变得复杂:因为我不知道你是否还是沈棠。他声音低沉,锦衣卫里红莲的人不止许放一个,我必须确认你不是他们派来杀我的。
雨声渐歇,洞内只剩下火堆轻微的噼啪声。沈棠望着跳动的火焰,思绪万千。萧砚的故事太过离奇,却又严丝合缝地解释了所有疑点。最重要的是,如果他真想害她,有无数次机会可以下手。
我相信你。她最终说道,声音轻却坚定,但不是因为你的故事,而是因为...她抬头直视萧砚的眼睛,你在山中对我的照顾不是假的。
萧砚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沈棠,我必须坦白一件事。他深吸一口气,当初在岷山救你时,我确实不知道你是谁。但后来...我发现你舅舅就是沈翊。
沈棠浑身紧绷:所以?
红莲内部有传言,说沈翊查到了不该查的东西。萧砚艰难地继续,有人...怀疑他死前把证据交给了外甥女。
沈棠猛地站起来:你接近我是为了这个?
一开始是。萧砚坦然承认,但后来...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沈棠,后来我发现你只是为舅舅讨公道的普通女子,勇敢、聪明、倔强...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沈棠想后退,后背却已抵上岩壁。萧砚近在咫尺,她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松木气息,能看到他眼中自己的倒影。
证明给我看。她听见自己说。
萧砚慢慢抬起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这个动作如此熟悉,就像山中那些日子一样自然。沈棠不自觉地闭上眼睛,感受他掌心的温度。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夜枭的啼叫——太过规律,不像真正的鸟鸣。萧砚瞬间收回手,扑灭火堆。
他们找来了。他压低声音,许放的人擅长追踪,我们必须分开走。
沈棠迅速调整状态:去哪会合?
京城。萧砚塞给她一张纸条,这个地方安全,三日后子时。
沈棠将纸条藏入袖中:你不跟我一起?
我引开他们。萧砚已经拔剑在手,记住,别相信任何锦衣卫,包括陆炳。
沈棠心头一震:陆指挥使也...
不确定,但不能冒险。萧砚深深看她一眼,保重,沈棠。
不等她回应,萧砚已经闪出山洞,故意发出声响向山林深处跑去。片刻后,几个黑影追着声音而去。沈棠屏息等待,确认安全后才向相反方向潜行。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找到拴在林子里的马,连夜向京城方向疾驰。一路上,萧砚的话在她脑海中回荡。如果许放真是红莲内应,那么锦衣卫内部比她想象的更危险。而萧砚...他究竟是真心相助,还是另有图谋?
三日后,沈棠改换装束潜入京城。她先回了一趟自己在城西的小院,取了些银两和备用武器,然后按约定来到纸条上写的地点——城南一家不起眼的茶楼。
子时已过,茶楼早已打烊。沈棠从后墙翻入,轻手轻脚地摸上二楼。最里间的门虚掩着,透出一线微光。她拔出匕首,缓缓推开门。
萧砚站在窗边,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听到动静,他转过身,脸上带着疲惫的笑意:你来了。
沈棠松了口气,收起匕首:许放的人?
甩掉了。萧砚走到桌前,摊开一张地图,我查到些东西。许放后天会在黑水峡接一批货,据说是从江南来的特殊药材。
沈棠凑近查看地图:黑水峡...周县令留下的线索。
正是。萧砚的手指划过地图,如果我们能当场抓住许放与红莲交易的证据...
我们?沈棠挑眉,锦衣卫办案,不需要外人插手。
萧砚笑了:你现在可是失踪人口,沈千户。没有我,你连黑水峡都接近不了——许放已经下令严防死守。
沈棠抿紧嘴唇。萧砚说得对,她现在孤立无援,而萧砚对红莲的了解正是她需要的。
合作可以,她最终妥协,但各取所需。我要许放的认罪供词,你要什么?
萧砚的眼神变得深邃:我要红莲首领的真实身份,和二十年前那场背叛的真相。
两人对视片刻,同时伸出手,击掌为誓。就在这瞬间,楼下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萧砚脸色一变,迅速吹灭蜡烛。
被跟踪了?沈棠低声问,已经抽出绣春刀。
萧砚摇头:不是我。他侧耳倾听,至少十个人,训练有素。
沈棠心头一紧。她来时的确小心谨慎,不可能有人跟踪。除非...
是许放。她突然明白过来,他知道我们会联手,设了局!
萧砚已经推开窗户:后巷汇合!
两人同时跃出窗口。几乎在同一时刻,房门被踹开,弩箭破空而至。沈棠落地时一个翻滚卸去冲击,随即听到头顶窗户传来萧砚的闷哼——他中箭了!
萧砚!她本能地喊出声。
萧砚踉跄着落在她身旁,左肩插着一支箭。没事,他咬牙折断箭杆,走!
两人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奔逃,身后的追兵紧咬不放。转过一个拐角,萧砚突然拉住沈棠,推开一扇隐蔽的小门。
这里是...
红莲的一个安全屋,萧砚喘息着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屋内狭小昏暗,只有一张床和简单的桌椅。萧砚点亮一盏小油灯,昏黄的光线下,沈棠才看清他肩头的伤势——箭伤不深,但流了不少血。
让我看看。她不由分说地撕开萧砚的衣襟,从怀中掏出他当初给她的伤药。
萧砚任由她处理伤口,目光却始终盯着她的脸:你刚才喊了我的名字。
沈棠手上动作一顿,随即继续包扎:那又怎样?
在山里,你一直叫我萧大哥。他声音轻柔,这是你第一次直呼我名。
沈棠耳根发热,故意用力系紧绷带,听到萧砚倒吸冷气才满意地松开手:别多想,只是顺口。
萧砚笑了,没有戳破她的言不由衷。沈棠起身查看窗外情况,确认暂时安全后才回到桌边。
计划有变,她严肃地说,许放已经警觉,黑水峡之行太危险。
萧砚点头:但我们不能放弃这个机会。我有一个想法...
他招手让沈棠靠近,低声说出计划。随着他的讲述,沈棠的眼睛逐渐亮起。这个计划大胆而冒险,但若成功,不仅能抓住许放,还可能揪出红莲的首领。
你确定要这么做?她最后确认,一旦失败...
不会失败。萧砚握住她的手,因为这次,我们一起。
沈棠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不知何时起,她已经完全信任了这个曾经神秘莫测的男人。而这种信任,在锦衣卫的世界里,往往意味着致命的危险。
但她抽不回手了。
黎明前的黑水峡静得可怕。沈棠伏在潮湿的草丛中,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远处的码头。江水拍打岸边的声音规律而单调,掩盖了她轻微的呼吸声。
看到什么了?萧砚的声音从身后极近处传来,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
沈棠微微侧头,嘴唇几乎擦过萧砚的脸颊。三天前在安全屋制定的计划在脑海中回放——她将假扮被萧砚挟持的民女,混入黑水峡的货运队伍。这个计划大胆到近乎疯狂,但却是获取许放罪证的唯一机会。
码头有六个守卫,两明四暗。她压低声音,西侧栈桥下还藏了两个。
萧砚眯起眼睛,适应着昏暗的光线:许放很谨慎。他轻轻握住沈棠的手腕,记住,一旦情况有变,立刻发信号撤退。
沈棠点头,手腕内侧的脉搏在萧砚指尖下跳动。自从三天前那个夜晚,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她不再是锦衣卫千户沈堂,他也不再是那个山中猎户。某种更为复杂、更为危险的联系在他们之间建立起来。
该准备了。萧砚松开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
沈棠深吸一口气,解开衣领。萧砚将瓶中暗红色的液体小心涂抹在她颈部和衣襟上,制造出受伤的假象。他的手指轻柔却坚定,像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会疼吗?他突然问。
沈棠知道他指的是接下来的戏码——萧砚要挟持她闯入码头,必要时甚至要对她动粗以取信于人。她摇摇头:锦衣卫的训练比这残酷多了。
萧砚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随即被决绝取代。他迅速绑住沈棠的双手,绳索看似紧实实则留有活结。最后,他将一块布条塞入她口中,动作却轻柔得像在为她整理发髻。
记住暗号。他最后叮嘱,声音低沉如大提琴的鸣奏。
沈棠眨了眨眼表示明白。萧砚深吸一口气,突然粗暴地拽起她,伪装出的凶狠表情让沈棠心头一颤——这才是红莲杀手的真面目吗?
走!他厉声喝道,推搡着沈棠向码头方向移动。
沈棠配合地踉跄前行,眼中适时流露出惊恐。她的长发散乱,衣衫染血,活脱脱一个遭逢大难的弱女子。这与她平日英姿飒爽的锦衣卫形象判若两人,连呼吸节奏都刻意变得紊乱。
什么人!暗处的守卫终于发现了他们,数把钢刀同时出鞘。
萧砚一把掐住沈棠的脖子,将她挡在身前:别动!否则我拧断她的脖子!
沈棠感觉到萧砚的手指根本没有用力,却还是配合地发出呜咽声。她暗中观察守卫们的站位——四个在明处,两个在暗处,还有两个正从栈桥下摸过来。与她和萧砚预判的完全一致。
放下武器!为首的守卫喝道,你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
萧砚冷笑:正是知道,才来找许大人谈笔生意。他亮出半块红莲玉佩,告诉许放,寒鸦有要事相商。
沈棠心头一震。寒鸦——这是萧砚在红莲的代号?他之前从未提及。
守卫看到玉佩,脸色微变。其中一人匆匆离去报信,其余人仍保持警戒,但刀尖已略微下垂。沈棠借挣扎之机,目光扫过码头——三艘货船静静停泊,工人正在装卸一些标着药材的木箱。但那些工人步伐稳健,动作整齐,分明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伪装的。
不多时,报信的守卫返回,身后跟着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沈棠瞳孔骤缩——正是锦衣卫指挥佥事许放!月光下,许放保养得宜的面容显得格外苍白,一双狭长的眼睛如毒蛇般打量着萧砚和她。
寒鸦?许放的声音带着几分怀疑,你不是在岷山任务中失踪了吗?
萧砚手上加了一分力,沈棠适时地痛呼一声。任务有变。我抓到了沈翊的外甥女,她身上有我们要的东西。
许放眼中精光一闪:沈棠?他上前几步,捏住沈棠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确实是那个丫头。我派人找了三个月,没想到被你逮到了。
沈棠竭力控制住身体的颤抖。许放的手指冰冷滑腻,如同毒蛇的信子划过她的皮肤。她曾多次在锦衣卫衙门见过这位指挥佥事,那时只觉他严肃刻板,如今才看清那副面具下的阴毒。
带她上船。许放突然命令,首领要亲自审问。
首领?沈棠心头一跳。红莲的首领今晚会出现?她和萧砚交换了一个隐蔽的眼神——这比他们预想的更好。
萧砚粗鲁地拽着沈棠跟上许放。经过码头时,沈棠假装绊倒,趁机将一个微型信标塞入一堆货物中。这是她和萧砚事先准备的,若情况有变,外围接应的赵寒旧部能据此找到他们。
许放领着他们登上中间那艘货船。船舱内点着几盏昏暗的油灯,映照出几个肃立的黑衣人。沈棠被推搡着跪在中央,萧砚则站在她身后,一手仍掐着她的后颈。
东西呢?许放冷声问。
萧砚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这是他们伪造的沈翊密件,上面记载着红莲与朝中大臣的往来。在她身上找到的。
许放接过竹简,匆匆浏览后脸色大变:这不可能...沈翊怎么会知道这些?他突然揪住沈棠的头发,说!你舅舅还留下了什么?
沈棠口中塞着布条,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咽。萧砚适时道:她嘴硬得很,需要特殊手段。
许放眯起眼,突然伸手扯开沈棠的衣领。沈棠浑身绷紧,却见许放的目标是她锁骨位置——那里本该有一个红莲印记,如果她真的被红莲控制过的话。
她没有烙印。许放声音危险地上扬,你不是说已经让她招供了吗?
萧砚面不改色:她身上有更重要的东西。他突然一把撕开沈棠的袖子,露出她手臂内侧的一个细小疤痕——这是沈棠幼时种痘留下的,如今被他们伪装成某种标记。
许放凑近查看,突然倒吸一口冷气:这是...黑莲印记?他猛地后退几步,沈翊竟然把那个藏在你身上!
沈棠心中疑惑,但面上不显。黑莲印记?她和萧砚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随意选了个不起眼的疤痕做文章,没想到竟误打误撞触及了某个重大秘密。
船舱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许放来回踱步,不时用阴鸷的目光扫视沈棠。萧砚保持着警惕的姿势,随时准备应对变故。
首领到!舱外突然传来通报。
所有人立刻肃立。许放整理衣冠,快步走到舱门处迎接。沈棠借机向萧砚投去询问的眼神,萧砚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高大身影步入船舱,身后跟着四名戴青铜面具的护卫。沈棠屏住呼吸,试图看清斗篷下的面容,却只看到一片阴影。
就是她?首领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刻意伪装过的。
许放躬身回答:正是沈翊的外甥女,属下已确认她身上有黑莲印记。
首领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掀开斗篷。沈棠瞪大眼睛——站在她面前的,竟然是锦衣卫北镇抚使严世蕃!这位朝中重臣,皇上面前的红人,竟是红莲的首脑?
严...严大人?她下意识脱口而出,口中的布条不知何时已被萧砚取下。
严世蕃微微一笑,那笑容让沈棠毛骨悚然:沈姑娘,久仰大名。他转向萧砚,寒鸦,这次你立了大功。
萧砚单膝跪地:为组织效力。
沈棠心中警铃大作。严世蕃的出现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作为锦衣卫北镇抚使,严世蕃权力滔天,甚至能左右指挥使陆炳的决策。若他就是红莲首领,那么整个锦衣卫系统可能早已被渗透殆尽。
黑莲印记在哪里?严世蕃突然问道。
许放急忙指着沈棠的手臂:这里,大人。
严世蕃俯身查看,突然大笑起来:蠢货!这不过是种痘留下的疤!他猛地直起身,眼中寒光毕露,我们被耍了!
电光火石间,萧砚一把拉起沈棠,同时掷出三枚烟雾弹。船舱内顿时一片混乱。沈棠感到萧砚塞给她一把匕首,随即听到他在耳畔的低语:跳船!西岸有人接应!
那你呢?她死死抓住他的衣袖。
我断后!萧砚推开她,转身迎上冲来的护卫。
沈棠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她灵活地避开两名黑衣人的夹击,一个翻滚来到舱门处。身后传来激烈的打斗声,萧砚一人独战四名面具护卫,剑光如龙。
拦住她!许放的尖叫声传来。
沈棠纵身跃上甲板,迎面撞上三名守卫。她匕首连闪,精准地划开两人的手腕,第三人则被她一记肘击打晕。更多的守卫从四面八方涌来,沈棠且战且退,终于来到船舷边。
一声熟悉的闷哼让她回头——萧砚被严世蕃一掌击中胸口,踉跄后退,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严世蕃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泛着蓝光的短刀,显然淬了剧毒。
沈棠的心猛地揪紧。计划中本没有与红莲首领正面对抗这一环,他们原以为只需拿到许放的罪证即可。现在一切都失控了。
萧砚!她大喊一声,将匕首掷向严世蕃面门。
严世蕃偏头避过,萧砚趁机一剑刺出,逼得他后退三步。这短暂的喘息让萧砚得以脱身,几个起落来到沈棠身边。
跳!他搂住沈棠的腰,带着她一同跃入漆黑的江水中。
冰凉的江水瞬间淹没了两人的头顶。沈棠屏住呼吸,任由萧砚带着她在水下穿行。箭矢如雨点般射入水中,最近的几支几乎擦着她的发丝掠过。
不知潜游了多久,萧砚终于拉着她浮出水面。沈棠大口喘息,发现他们已到西岸一处隐蔽的芦苇荡。岸上有人伸出手,正是赵寒旧部中的老周。
快上来!老周急切地低唤。
沈棠被拉上岸,转身去帮萧砚,却见他脸色惨白,嘴唇泛青。你中毒了?她惊恐地问。
萧砚摇摇头,勉强爬上河岸就瘫倒在地。沈棠撕开他的衣襟,发现严世蕃那一掌留下的伤口周围已经乌黑一片。
毒掌...萧砚艰难地说,快走...他们很快会搜过来...
老周背起萧砚:我们在三里外有个安全屋,先到那里再说。
沈棠紧随其后,不时回头查看追兵。芦苇荡中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苇叶的沙沙声。她的心却如擂鼓般狂跳不止——不仅因为死里逃生的惊险,更因为萧砚越来越微弱的呼吸。
安全屋是一间隐蔽的猎户小屋。老周将萧砚放在床上,立刻去准备解毒的药材。沈棠跪在床边,用湿布擦拭萧砚滚烫的额头。
坚持住,她低声说,声音微微发颤,你答应过要帮我查清真相的。
萧砚半睁着眼睛,嘴角扯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沈翊...留下的...不是密信...他艰难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是钥匙...黑莲...才是关键...
沈棠接过布袋,里面是一把精巧的铜钥匙,上面刻着细小的莲花纹路。这是开什么的?
不知道...萧砚的呼吸越来越弱,但严世蕃...很在意...
老周端着药碗匆匆进来:快给他服下,能暂时压制毒性。
沈棠扶起萧砚,小心地将药汁喂入他口中。药很苦,萧砚却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了。喝完后,他陷入昏睡,但呼吸总算平稳了些。
这是什么毒?沈棠问,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萧砚汗湿的头发。
老周面色凝重:红莲的独门剧毒七日散,中者七日之内必死无疑,除非拿到解药。
沈棠的手顿住了:解药在哪里?
只有红莲高层才有。老周犹豫片刻,或者...锦衣卫的秘档中可能有配方。沈同知当年查过类似案例。
沈棠握紧那把铜钥匙。舅舅留下的线索一环扣一环,这把钥匙必定能打开某个关键秘密。而现在,这个秘密不仅关乎舅舅的冤案,更关系到萧砚的性命。
我要回锦衣卫衙门。她突然说。
老周大惊:太危险了!许放肯定已经下令通缉你!
他不会想到我敢回去。沈棠冷静分析,而且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她看向昏迷中的萧砚,照顾好他,三天内我一定带回解药。
老周还想劝阻,沈棠已经起身更换衣物。她重新束起长发,穿上老周准备的男装,转眼间又变回了那个英气逼人的锦衣卫——只是这次,她要以沈棠的真实身份行动。
临行前,沈棠俯身在萧砚额前轻轻一吻:等我回来。
夜色如墨,沈棠悄然融入黑暗。她手中紧握着那把神秘的铜钥匙,心中已有了计划。锦衣卫衙门的机要室有个秘密夹层,只有舅舅和极少数人知道。那里,或许藏着黑莲的真相,以及救萧砚的关键。
而这一次,她不再孤军奋战。昏迷中的萧砚、赵寒的旧部、甚至可能还包括被蒙在鼓里的陆炳...所有这些力量将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最终将红莲和它的保护伞一网打尽。
沈棠最后看了一眼安全屋的方向,转身向京城奔去。七日,她只有七日时间。
五更时分,锦衣卫衙门后墙的阴影里,沈棠像一只壁虎般紧贴着墙面。她身着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寅时的梆子声刚刚响过,守卫即将换岗——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萧砚苍白的面容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老周说七日散的毒性会一天比一天强,如今已是第二日,她必须争分夺秒。
守卫的脚步声渐远,沈棠抓住时机,轻巧地翻上墙头,借着老槐树的掩护滑入院内。衙门地形她了如指掌,几个起落便来到机要室所在的偏院。出乎意料的是,机要室门口竟无人把守。
太顺利了。沈棠心头警铃大作,但时间紧迫,她只能冒险一试。从发髻中取出铜钥匙,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闪身而入。
机要室内漆黑一片,只有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勾勒出重重架阁的轮廓。沈棠摸出火折子,点燃一根细蜡烛,昏黄的光圈刚好够她视物而不暴露。
舅舅曾说,机要室东墙第三个架阁后有暗格。沈棠轻手轻脚地移过去,手指在木质架阁上细细摸索。突然,她的指尖触到一处微不可察的凹陷——找到了!
铜钥匙插入锁眼的瞬间,沈棠屏住了呼吸。一声轻微的咔嗒响,暗格应声而开。里面只有一本薄薄的册子,封面上用朱砂画着一朵黑色莲花,下面题着红莲始末四个小字。
沈棠迅速翻阅,内容让她瞳孔骤缩。原来黑莲是二十年前从红莲分裂出来的一支,由萧砚的父亲萧远山领导,他们反对红莲与朝中奸佞勾结、祸国殃民的做法。萧远山本是锦衣卫安插在红莲的卧底,却在卧底过程中发现了更大的阴谋——严世蕃之父严嵩借红莲之手铲除异己、贪腐营私。
原来如此...沈棠恍然大悟。舅舅一定是查到了这个秘密,才遭灭口。她继续往下翻,最后几页记载着七日散的解药配方和一份名单。名单上的名字让她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六部尚书中有四位,各地总督、巡抚十余人,甚至包括几位皇室宗亲!
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吗?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沈棠浑身一僵,烛火差点脱手。她缓缓转身,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正坐在阴影处的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把出鞘的短刀。
陆...陆大人。沈棠声音干涩,手已经悄悄移向腰间的匕首。
陆炳轻笑一声:不必紧张。如果我要抓你,刚才你翻墙时就动手了。他站起身,烛光映照出他棱角分明的面容,把册子给我看看。
沈棠犹豫片刻,终究还是递上册子。陆炳快速浏览,表情越来越凝重。
沈翊果然查到了这个。他合上册子,长叹一声,三年前他向我汇报发现红莲与朝中大臣勾结的线索,我让他继续追查...没想到三天后他就暴毙了。
沈棠心跳加速:大人知道是谁害死我舅舅?
陆炳的目光复杂难辨:当时我怀疑许放,但没有证据。现在看来...他点了点名册,严世蕃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那大人为何不早动手?沈棠忍不住质问。
你以为锦衣卫指挥使就能为所欲为?陆炳苦笑,严世蕃背后是严嵩,严嵩背后是皇上无条件的信任。没有确凿证据就动他们,只会打草惊蛇。
沈棠握紧拳头:现在证据确凿!
还不够。陆炳摇头,这本册子只能证明红莲与朝臣有联系,却无法证明严世蕃就是红莲首领。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比如他与红莲杀手当面交谈的证词。
萧砚!沈棠心头一震。若萧砚能作证...但他现在命在旦夕。
大人,我需要七日散的解药。她直接道出请求,萧砚中了严世蕃的毒掌,只有五天时间了。
陆炳挑眉:萧砚?就是那个红莲杀手寒鸦?见沈棠点头,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看来沈千户与敌人的关系...很复杂啊。
沈棠耳根发热,却昂首直视陆炳:他救过我的命,而且是黑莲一脉,与我们目标一致。
陆炳不置可否,转身在架阁间翻找片刻,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锦衣卫秘藏的百解丹,能克制大多数剧毒,包括七日散。但只能暂时压制,要彻底解毒还需要特定配方。
沈棠接过瓷瓶,如获至宝:多谢大人!
别急着谢我。陆炳神色严肃,我有条件。第一,萧砚康复后必须亲自向我作证;第二,你要继续潜伏调查,拿到严世蕃与红莲勾结的直接证据。
沈棠毫不犹豫地点头:成交。
陆炳突然上前一步,抬手取下她的面巾。沈棠猝不及防,真实面目完全暴露。月光下,她清秀的面容与平日沈堂的英气判若两人。
果然是个姑娘。陆炳竟笑了,沈翊当年总夸他外甥女如何聪慧过人,我还当他夸大其词。他后退一步,竟拱手行礼,沈姑娘,令舅之事,陆某惭愧。
沈棠愣在原地。三年来她小心维持的伪装,在陆炳面前竟如此轻易被识破。更让她震惊的是,陆炳似乎早已知情。
大人...一直知道我的身份?
陆炳重新坐回太师椅:从你通过锦衣卫选拔那天起。他摆摆手,别那样看着我。你以为锦衣卫是什么地方?随便一个女扮男装的小丫头就能混进来?
沈棠脸颊发烫:那为何...
为何不拆穿你?陆炳轻叹,起初是看在沈翊的面子上,后来...我发现你确实有能力。更重要的是,你需要一个查清真相的机会,我也需要一把不被注意的刀。
原来自己一直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沈棠心中五味杂陈,却也不得不承认,若非陆炳默许,她根本走不到今天。
现在你知道了真相,打算怎么做?陆炳锐利的目光直视她双眼。
沈棠深吸一口气:先救萧砚,然后拿到严世蕃的罪证。她顿了顿,大人能否告诉我,为何严世蕃如此在意黑莲印记?
陆炳沉吟片刻:据传萧远山死前将红莲的全部罪证刻在了一份名单上,名单就藏在黑莲印记所指之处。严世蕃父子二十年来一直在寻找这份名单,现在看来...他指了指沈棠手中的册子,沈翊可能已经找到了。
沈棠低头翻看册子最后几页的名单,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浮现:大人,这名单不完整。
哦?
上面没有许放的名字。沈棠指出,但我亲眼见到许放与严世蕃密谋。这说明名单只是副本,真正的原件可能还藏在某处。
陆炳眼中精光一闪:有理。看来沈姑娘已经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找到原件,引出严世蕃。沈棠坚定地说,但首先,我得确保萧砚活着。
陆炳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递给她:拿着这个,可自由出入锦衣卫药库。配齐解药所需药材,救活你的小情郎。
沈棠接过令牌,脸上一热:他不是...
去吧,天亮前离开。陆炳打断她的辩解,突然严肃起来,记住,除了我,不要相信任何锦衣卫,包括你曾经的同僚。
沈棠深施一礼,将册子藏入怀中,悄然退出机要室。东方的天空已泛起鱼肚白,她必须抓紧时间。
药库位于衙门最西侧,沈棠轻车熟路地避开巡逻守卫,用陆炳的令牌顺利进入。按照册子记载的配方,她迅速收集了十几味药材,其中几味极为罕见,若非指挥使令牌,根本拿不到。
正当她准备离开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和许放尖锐的嗓音:...必须严加看守,沈棠那丫头很可能会来偷药!
沈棠浑身紧绷,迅速熄灭蜡烛,闪身躲入药柜阴影处。门被推开,火把的光亮照进药库。
仔细搜!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许放命令道。
沈棠屏住呼吸,手指悄悄摸上匕首。若被发现,她只能拼死一搏。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名守卫几乎要碰到她藏身的药柜...
许大人!指挥使大人急召!一个急促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许放咒骂一声:继续搜!我去去就回。说完匆匆离去。
沈棠抓住守卫们分神的一瞬,从窗口翻出,借着晨雾的掩护翻过围墙。怀中的药材和解药如同千斤重担,她不敢有丝毫耽搁,直奔城外的安全屋。
正午时分,沈棠终于赶到安全屋。老周在门外望风,见到她如见救星:沈姑娘,萧公子情况恶化了!
沈棠心头一紧,冲进屋内。萧砚躺在床上,脸色灰败,嘴唇呈现不祥的紫黑色,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她颤抖着探他鼻息,感受到一丝微弱的热气才略松口气。
帮我准备热水和干净布条。她命令道,同时取出药材开始研磨。
按照册子上的配方,沈棠将药材按比例混合,加入特制的药引,熬成一碗浓黑的药汁。药味苦涩刺鼻,连老周都不禁皱眉。
扶他起来。沈棠端着药碗坐到床边。
老周扶起萧砚,沈棠捏开他的牙关,小心地将药汁一点点灌入。萧砚无意识地吞咽,喉结上下滚动。喂完药,沈棠又取出陆炳给的百解丹,用温水送服。
现在只能等了。她擦去萧砚嘴角的药渍,轻声说道。
老周识趣地退出屋子,留下两人独处。沈棠打湿布巾,轻轻擦拭萧砚滚烫的额头和脖颈。即使在昏迷中,他依然眉头紧锁,仿佛在与体内的毒素搏斗。
你必须活下来。沈棠低声说,手指描摹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我们还没找到黑莲原件,还没为舅舅和你父亲报仇...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你答应过要和我一起的。
窗外日影西斜,屋内的光线逐渐暗淡。沈棠点亮油灯,继续守在床边。突然,萧砚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萧砚?沈棠立刻凑上前。
萧砚的眼皮颤抖着,终于缓缓睁开。他的目光涣散了片刻,逐渐聚焦在沈棠脸上。
沈...棠?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沈棠眼眶一热,差点落泪:是我。你别动,毒性还没完全清除。
萧砚虚弱地握住她的手腕:册子...找到了?
沈棠点点头,取出怀中的册子给他看:陆炳知道我们的计划,他提供了帮助。
萧砚的眉头皱得更紧:陆炳...不可全信...
我知道。沈棠安抚地拍拍他的手,但现在我们需要他的支持。等你再好些,我们要去找黑莲原件。
萧砚勉强撑起身子:没时间...等我...他突然咳嗽起来,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沈棠急忙按住他:别急!药效需要时间。严世蕃和许放跑不了。
萧砚靠回枕上,目光却异常清明:安全屋...不安全了。许放的人...迟早会找到这里。
沈棠早有考虑:老周在城外有个亲戚家,更隐蔽。明天一早我们就转移。她顿了顿,陆炳要你作证,指认严世蕃就是红莲首领。
萧砚闭上眼睛,轻轻点头:我答应过...配合你。他再次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看着沈棠,但你要答应我...若情况有变...先保全自己。
沈棠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他的手。两人心照不宣——到了这个地步,谁都不可能轻易抽身了。
夜深了,萧砚在药力作用下沉沉睡去。沈棠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京城轮廓。那里,严世蕃和许放或许正在密谋下一步行动;陆炳则在权衡利弊,考虑如何利用手中的棋子。
而她,沈棠,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有了黑莲册子和萧砚的证词,她终于有了与敌人正面较量的资本。舅舅的死、萧砚的中毒、赵寒的牺牲...所有的血债都将得到清算。
夜风吹拂着她的面颊,沈棠深吸一口气。明日,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但此刻,她只想珍惜这短暂的平静,守护身后那个为她挡下毒掌的男人。
寅时三刻,严世蕃府邸的后墙下,两个黑影悄无声息地翻越高墙。沈棠脚尖刚触地,便听到不远处巡逻侍卫的脚步声。她迅速贴墙隐蔽,对身后的萧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萧砚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已恢复锐利。五日来,在解药和沈棠的精心照料下,他体内的毒素已清除大半。此刻他手握长剑,警惕地扫视四周,确保没有暗哨。
侍卫的脚步声渐远,沈棠松了口气。潜入严府比预想的更危险——府内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严世蕃显然加强了戒备。
书房在东厢房第三进。萧砚低声道,跟我来。
沈棠点头,紧随萧砚穿过假山园林。萧砚曾作为寒鸦多次出入严府,对这里了如指掌。他们借着夜色的掩护,避开三拨巡逻,终于来到书房所在的小院。
院门处站着两名带刀侍卫,目光如炬。萧砚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轻轻一扬,一阵淡淡的烟雾飘向侍卫方向。不多时,两名侍卫开始摇头晃脑,最终靠着墙壁滑坐在地,昏睡过去。
红莲的醉仙散?沈棠挑眉。
萧砚嘴角微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两人闪身进入院内。书房门窗紧闭,但里面亮着灯——这个时辰,严世蕃竟然还没睡!沈棠与萧砚交换一个眼神,悄悄移到窗下,透过窗纸的缝隙向内窥视。
书房内,严世蕃正与一个背对窗户的人低声交谈。那人身着锦袍,身形瘦削,声音却异常耳熟。
...名单必须尽快销毁,陆炳已经开始怀疑了。那人说道。
沈棠浑身一僵——是许放!
急什么。严世蕃慵懒的声音传来,黑莲原件还没找到,沈翊那老狐狸临死前肯定藏起来了。
但沈棠和那个叛徒已经拿到了副本!许放声音尖锐,若他们找到原件...
严世蕃冷笑一声:原件在那里,他们永远找不到。至于副本...他突然提高声音,窗外的两位客人,何不进来一叙?
沈棠心头大震,还未反应过来,数支弩箭已破空而来!萧砚一把将她推开,箭矢深深钉入她刚才所在的位置。
有埋伏!萧砚长剑出鞘,格开后续箭矢。
书房门轰然洞开,十余名黑衣人手持兵刃冲出,将两人团团围住。严世蕃缓步走出,手中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匕首,脸上带着猫戏老鼠般的笑容。
沈姑娘,萧公子,深夜造访,有何贵干啊?
沈棠拔出绣春刀,冷声道:严世蕃,你身为朝廷命官,暗中操控红莲组织,谋害忠良,今日我要替天行道!
严世蕃哈哈大笑:就凭你们两个?他转向萧砚,寒鸦,我待你不薄,为何背叛组织?
萧砚剑尖直指严世蕃:你杀我父亲,此仇不共戴天!
严世蕃眯起眼睛:原来是为了萧远山。他摇摇头,可惜啊,你父亲太过正直,不识时务。这朝廷上下,哪个不是为自己谋利?他非要查什么漕粮案,断人财路...
所以你就杀了他?沈棠厉声质问,还害死我舅舅?
沈翊比你聪明,可惜也太固执。严世蕃叹息道,他本可以加入我们,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却非要查到底。他突然狞笑,不过没关系,今晚你们就会步他们后尘!
话音未落,黑衣人同时出手!沈棠绣春刀如游龙出海,瞬间划开两名敌人的咽喉。萧砚剑法更为凌厉,每一剑都直取要害。但敌人实在太多,两人渐渐被逼到院角。
沈棠,上屋顶!萧砚突然喊道,同时掷出三枚烟雾弹。
沈棠会意,借着烟雾掩护一跃而起,踩着墙壁翻上屋顶。萧砚紧随其后,却被一名黑衣人缠住。沈棠回身一刀,为萧砚解围,两人终于成功登上屋顶。
追!别让他们跑了!严世蕃的怒吼从下方传来。
沈棠和萧砚在屋脊上飞奔,身后箭矢如雨。眼看就要到达府邸边缘,前方突然出现五名弓箭手,封死了去路。
跳!萧砚一把搂住沈棠的腰,带着她纵身跃向相邻的屋顶。
这一跳几乎横跨两丈距离,沈棠感到脚下一空,险些坠落,萧砚死死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上屋顶。两人不敢停留,继续在连绵的屋顶间奔逃,终于甩开追兵,躲入一处废弃的阁楼。
你没事吧?萧砚喘息着问。
沈棠摇头,这才发现萧砚右臂被箭矢擦伤,鲜血浸透了衣袖。你受伤了!
皮肉伤,不碍事。萧砚撕下衣角简单包扎,计划有变,我们得另想办法拿到原件。
沈棠沉思片刻:严世蕃说原件在那里...会是哪里?
萧砚突然抬头:黑莲寺!城西废弃的黑莲寺!我父亲生前常去那里。
事不宜迟,两人决定立刻前往黑莲寺。借着夜色的掩护,他们穿街走巷,避开巡逻的官兵,终于在天亮前赶到城西。
黑莲寺早已荒废多年,断壁残垣间杂草丛生。大殿的佛像倒塌了一半,露出一个幽深的洞口。
这里。萧砚引路进入洞口,小时候父亲常带我来。
穿过曲折的地道,他们来到一间隐蔽的地下室。室内积满灰尘,正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一个铁盒,上面刻着黑色莲花。
就是它!沈棠激动地上前,却听到咔嗒一声轻响——她踩中了机关!
数支毒箭从墙壁暗孔射出,萧砚眼疾手快,一把拉过沈棠,用身体护住她。一支箭深深扎入他的肩膀,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萧砚!沈棠扶住他,心如刀绞。
先...先拿铁盒。萧砚咬牙道,机关已触发,现在安全了。
沈棠小心地取下铁盒,用萧砚给的钥匙打开。里面是一本厚厚的账册,记录着二十年来红莲与朝中大臣的所有交易,每一笔都详细记载了时间、金额和事项。最后几页,赫然是沈翊的亲笔——他查到了严世蕃父子通过红莲操控科举、买卖官职、甚至谋杀政敌的全部证据!
这就是原件...沈棠声音颤抖,足以定严世蕃死罪!
萧砚的脸色越来越差,箭伤处流出的血呈现不祥的黑色。箭上有毒...他虚弱地说。
沈棠急忙查看伤口,果然是七日散!她迅速从怀中取出剩余的解毒丹给萧砚服下,但这次毒性发作极快,萧砚很快陷入半昏迷状态。
坚持住,我带你回去!沈棠咬牙扶起萧砚,艰难地向外移动。
走出黑莲寺时,天已大亮。沈棠正发愁如何带着昏迷的萧砚穿过城门,一队锦衣卫突然出现在前方——是陆炳亲自带队!
大人!沈棠如见救星,萧砚中毒了,需要立刻医治!
陆炳看了一眼账册,立刻命令手下接过萧砚:跟我回衙门,严世蕃的事该了结了。
回到锦衣卫衙门,沈棠顾不上解释,先协助医官为萧砚解毒。直到确认他脱离危险,她才长舒一口气,转向一直等候的陆炳。
大人,这是黑莲原件。她递上账册,足以证明严世蕃就是红莲首领,也记录了他和我舅舅的死有直接关联。
陆炳快速浏览账册,脸色越来越凝重:比我想象的更严重...严世蕃不仅操控红莲,还暗中结党营私,意图不轨。他合上册子,沈姑娘,你立了大功。
沈棠苦笑:我只想为舅舅讨个公道。
陆炳拍拍她的肩:公道一定会还。但现在...他指了指门外,你有些同僚想见你。
沈棠疑惑地推开门,顿时愣在原地——院子里站着二十余名锦衣卫,全是她平日共事的同僚!为首的正是曾与她并肩作战的王焕。
沈...沈姑娘?王焕瞪大眼睛,真的是你?他们说沈堂其实是...
沈棠深吸一口气,解下束发的簪子,让长发披散下来:是我。三年来一直女扮男装,只为查清舅舅的死因。
院内一片哗然。有人震惊,有人怀疑,更多人则是恍然大悟——难怪沈堂从不与众人一起沐浴。
我不管沈千户是男是女,王焕突然大声道,我只知道他曾救过我的命!他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沈姑娘,请受王焕一拜!
其他同僚见状,纷纷行礼。沈棠眼眶发热,这三年的委屈与艰辛,在这一刻都值得了。
三日后,严世蕃与许放被锦衣卫逮捕,黑莲账册呈递御前,朝野震动。皇上震怒,下令彻查红莲一案,牵连官员达数十人。沈翊和萧远山被追封为忠烈,冤屈终得昭雪。
当一切尘埃落定,沈棠来到锦衣卫衙门,向陆炳递交了辞呈。
想清楚了?陆炳没有接,以你的才能,留在锦衣卫前途无量。
沈棠摇头:女扮男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况且...她看向门外等候的萧砚,我答应了某人,要陪他走遍大江南北,查清所有红莲余孽。
陆炳笑了:那我就不强留了。他从抽屉取出一块令牌,这是特别通行令,持此令可调动各地锦衣卫协助。算是我送给两位的一点心意。
沈棠郑重接过:多谢大人。
走出衙门,萧砚迎上来,肩上的伤已无大碍。阳光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勾勒出完美的线条。
辞掉了?他接过沈棠手中的包袱。
沈棠点头:从现在起,我就是自由身了。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那天在严府为什么要替我挡箭?明明知道箭上有毒...
萧砚凝视她的眼睛:因为比起我死,更怕你死。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沈棠心脏漏跳一拍。她伸手抚上萧砚的脸颊:傻子...
萧砚握住她的手:接下来去哪?
江南吧。沈棠笑道,听说那里的漕运还有些问题需要查查。
萧砚挑眉:刚辞官就又要办案?
不是办案。沈棠眨眨眼,是游山玩水,顺便...惩奸除恶。
两人相视一笑,十指紧扣走向城外。身后,锦衣卫衙门的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而前方,是无尽的江湖与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