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宠妃全文免费阅读-爱夏梨子-穿越之宠妃在线阅读-136书屋
宁王府正厅
“身为王妃,公然反对王爷纳侧妃,宋清音你竟这般混账!”
上首的宸妃劈头盖脸训斥,满屋子下人屏声静气。
“寻常男子尚且三妻四妾,何况尊贵如王爷,宗室嫡妻全无半点容人之量,成何体统!”
被骂女子低头跪在厅中,身姿笔直,清丽面容淡漠如水。
“宸妃娘娘别动怒。”
一道娇柔身影绕过跪着的人款款上前,素手端起茶盏,轻声软语,“喝点茶消消气,莫伤了身子。”
看了眼递茶姑娘,秀美欢颜,乖巧柔顺,宸妃这才消了些气,“还是雪儿贴心。”
接过茶轻口吹了吹,正要饮时余光瞥见地上人,顿时气儿又不打一处来!
攥着茶盏的手猛然一紧,劈手朝女子膝前掷去。
啪一声!瓷盏碎地成八瓣。
众人惊愣,齐刷刷跪倒,大气儿不敢出。
房间陷入死寂。
宋清音不躲不闪,任由茶渍溅在身上腰肢始终没塌,衣袂浸污,却丝毫不损她的高洁清华。
波澜不惊的样子又窜起宸妃怒火,“成婚三载无子,却还拦着我儿纳侧妃,如此行径,这就是你母家好教养?”
提到这个,房间气氛骤然微妙,一屋子下人偷偷交换着眼神。
三载无子?宋清音嘴角一抹苦笑。
成婚至今宁王都不碰她,别说三年,三十年也生不出孩子。
这些府内谁人不知,宸妃亦是,可在这位婆母眼里也只认为是她无能,拢不住丈夫心。
不曾忘,新婚夜宁王揭下她盖头后嫌弃憎恶的冷脸,随后拂袖而去,独留她在错愕中流了一夜泪。
之后宁王再未踏入过正房,丈夫给她的表情永远是这副冷漠冰凉,三年不曾有变。
后才得知,原是宁王心有所属,他恨她“设计”霸占了属于心上人的位子。
唤做雪儿的女子乖乖巧巧立在宸妃旁边,不动声色的掩饰着眼底得意。
宸妃还在责骂,“丞相夫人不是出身大家最为贤德吗,她怎么教的你,让你这般善妒忤逆!”
话落又想到什么,收起几分怒意,冷冷嗤笑,“也是,庶出的女儿自是得不到嫡母真传。”
说到往事,宸妃脸色沉了下去,咬着牙一字字从牙缝蹦出,“若非你当年耍了心机,凭你个庶女能坐上王妃之位吗!”
宋清音面无表情,这些年从府内到府外,污蔑她龌龊上位的话已经听多了,她的解释除了母家无人相信。
所有怒火挖苦甩出去没激起任何波澜,宸妃只觉拳头打在棉花上,心里堵得慌。
“为攀附皇室,不择手段,你这种满腹心机的女人本宫见多了!”
要搁以前这话宸妃断不会当众言说,可今时不同往日。
相府获罪抄家,大厦倾塌,如今的宋清音不过是个没了家族依靠的弱女。
“相府抄家流放,你作为嫁出女儿不受牵连已是福气,却不知惜福,什么东西!”
宸妃越说越气,敞开了骂,“还当自己是相府千金呢?罪臣之女,乡野村妇都不如!”
毫不留情的辱骂让屋里侍婢纷纷低下头。
安雪听的痛快,抑住心头雀跃柔声劝着,“娘娘消消气,会吓到王妃的。”
宸妃重重呼了口气,拉起她手慈爱的轻拍了拍。
再看向宋清音时,满眼嫌弃,“瞧瞧,你阻拦雪儿入府,雪儿非但不怨你,还替你说话,这等温柔可人的女子你也忍心阻挡在外?”
“娘娘,您莫怪罪王妃。”安雪温柔的说着,“相府变故,王妃大抵是心里难过才如此。”
宸妃并不认同,“心绪不佳就让丈夫也跟着糟心?女子以夫为天,伺候丈夫是头等大事,个人情绪得失不重要!”
安雪柔顺称是,又道:“兴许当中另有隐情,臣女听说,王妃曾将府里通房丫头抬为妾室,想来王妃不是小心眼之人,定是有什么苦衷。”
“苦衷?”宸妃鼻腔一哼,“她能有什么苦衷,还不是吃你醋。”
“抬个妾算什么,妾入不得族谱,就是个高贵点的奴仆,对她没威胁,主动抬妾不过是彰显她宽容大度。”
“而你和王爷相识在前,要不是她当年使了手段,你才是宁王妃,现在王爷要迎你做侧妃,她知道来劲敌了这才反对。”
宸妃眸底尽是鄙薄,“所以说,她过去的贤良都是装出来的,真触及了利益,这不,本性就暴露出来了。”
安雪讪讪一笑,低头不再说话,心里早已乐翻。
说的太好了!宸妃的话正中她意,不都说宋清音宽和大度吗,此番就是要撕碎她贤良名声,揭穿她虚伪面孔!
每每想到错失王妃之位,安雪一口银牙恨不得咬碎。
宁王钟情于她,立誓娶她为妻,作为四品官女儿,能赢得亲王青睐何等有幸,也不枉她几番制造偶遇,柔情撩拨,费心筹划那么久。
眼看就要登上王妃宝座,可这时却杀出个宋清音来。
那女人不慎落水,被路过的宁王救起,上岸后的人衣衫不整被宁王看到,坏了名声,皇帝重礼教,给他们指了婚。
到了嘴边的肥肉被抢了去,安雪怎能咽下这口气!
于是暗放流言:宋清音觊觎王妃之位,自知庶女身份不配正妃,落水乃有意为之,一招拿下亲王,又狠又准。
之后,流言很快在坊间传开。
“为得王妃位子不惜豁出名声,脸都不要了!”
宸妃冷嘲,“现又阻拦丈夫纳妃,嫉妒成性妇德败坏,真不知娶了个什么儿媳!”
“儿媳入府后才知王爷与安小姐之事,也曾向王爷提过纳安小姐做侧妃,可却听说安小姐不同意,如今怎得又愿意了?”
一直沉默的宋清音终于开口,声音清幽淡然,秋水双眸静如湖泊。
若婚前知道丈夫心有所属,哪怕一辈子嫁不出去她也不做这个宁王妃。
突然被点名,安雪一愣,遂又恢复神色,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道:“王妃在上,那时您与王爷成婚不久,臣女又如何能打扰你们新婚燕尔呢。”
她当然不会选择那时入府了!
宋清音不受宠,主动提出纳她为妃不过是卖弄大度博丈夫好感,她岂能让这女人称心如意?
再者,对于男人而言,越容易到手的越不珍惜,她就是要暂时拒绝,让宁王想着念着却摸不到,吊着他,这才勾人心。
泪眼婆娑的幽怨情郎违背诺言,宁王对心爱女子的愧疚和爱而不得,都会化为怨恨尽数发泄到宋清音身上。
这招确实奏效,宋氏入府三年,守了三年空房,安雪十分得意。
如今吊的差不多了,又赶上相府落败,无宠王妃兼失了家族依仗,彻底没了威胁,这时她再入府,纵是侧妃也能压正妃一头,取而代之早晚的事。
看将来不整死这女人!安雪暗暗咬牙,如此方解她三年苦等之恨。
“还是雪儿懂事。”宸妃接过话,难怪儿子总夸她,果真善解人意。
眼锋扫向地上儿媳,“论说雪儿家世不如你,却如此明理,王妃你可汗颜?”
“说来说去,终是嫡庶之别,纵然你出身相府,到底是庶女,雪儿虽族系四品,但是家中嫡女,嫡庶尊卑,根儿上不同。”
宋清音嘴边浮起一丝淡笑,不卑不亢,“娘娘一口一个庶出,可就事论事,您何尝不是父皇庶妃,王爷何尝不是庶子,又何必这般言辞。”
此话一出,房里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人们一口气儿提在嗓子眼儿,呼吸都要停止了。
宸妃瞪大眼睛,脸色刷的一白,随即又涨成猪肝色!
嘭!
一掌怒拍在案,“放肆!”
“娘娘息怒……”侍从又一次跪倒一片。
宸妃暴怒,手指颤抖的指着地上人,气的直哆嗦,“反了、真是反了!竟敢忤逆不敬婆母,简直大逆不道!”
下人们惴惴不安,纳闷儿王妃这是怎么了,平日端庄得体的人今日怎得如此出格?
安雪也跟着跪下来,心中窃喜,这女人莫不是被相府变故刺激到了,破罐子破摔?
宸妃浑身血液直蹿头顶,震怒声回荡在房间,“善妒不孝乃逆德!这般混账就是被休都不为过!本宫今日不处置你,岂非白活这些年!”
说话间,外头人禀报:宁王来了。
人们不觉警醒了些,旋即,一道挺拔身影踏步而来,身姿如松,气宇轩昂。
众人连忙向来人请安,安雪抬眼瞄着情郎,羞涩一笑。
“儿子来的正好。”宸妃呼哧呼哧喘着,“赶紧,赶紧给我狠狠处置这个目无尊长的女人!”
听了母亲转述,宁王脸上结了层冰,声音清冽,“王妃,你可知罪?”
宋清音面不改色,“妾身只是实话实说。”
“听听,你听听!”宸妃肺要气炸了,“她还敢顶撞!谁家儿媳敢这么跟婆母说话,传出去本宫脸往哪儿搁!”
说着身子一软,捂着胸口,一副气倒的样子。
宁王忙将母亲扶回座位上,安雪也赶紧凑上前给她顺气。
确定母亲无大碍后,宁王走向地上跪着的人,居高临下看着,目似刀锋,“纳侧妃而已,王妃这般执拗?甚至不惜对母妃口出不敬,就这么容不下雪儿吗?善妒可是为妻者大忌!”
“说的就是这个!”宸妃喘着粗气,眼睛布满血丝,“亲王纳个侧妃本无需经过王妃同意,我儿与你商议是对你这个正妻敬重,你还蹬鼻子上脸了,不识抬举!”
“亏得我儿前日还替你几个妹妹向皇上求情,免了她们入教司坊只贬做庶民,我儿对你宋家恩重有加,你呢!不过是纳个侧妃,却横加阻拦,你还有没有良心!”
转看向儿子,愤慨不平,“儿子,母妃今日请旨出宫就是为处理这件事,这等妒妇不孝媳,如何处置你说吧!”
宁王阴着脸,冥思一瞬,道:“王妃,本王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可同意安雪入府。”征询的语气更像是在下最后通牒。
所有人目光投在宋清音身上,只看她是否服软。
然而———她依旧坚持。
双方一时僵持不下,房内鸦雀无声。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安雪,轻步上前朝宁王盈盈一拜,怯怯道:“王爷,既然王妃不愿,还是算了吧,莫因雪儿让王爷王妃失和,否则雪儿良心难安。”
宁王凝视着心上人,眼底终于有了些温情,只属于面前女子独有的温情。
宸妃叹息着摇了摇头,“儿子,你可都看见了,这等妇人还留着作甚,你父皇知道了定也失望,必后悔当日指婚。”
宸妃话意分明,这是告诉宁王:长辈已同意,该清理门户了。
宁王深呼吸口气,默了片刻,像无奈做出决定,“本王给过机会了,仁至义尽,既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侧过身不再看地上人,深棕色的眼瞳淡漠凉薄,宣读着对嫡妻的判决,“宋氏不顺婆母,忌妒成性,有背七出,实该休书一封。”
顿了下,接着道:“念及本王与尔为父皇赐婚,顾及天子圣尊,本王不予休书,与你和离,从此各自安好。”
话落,房间静的出奇。
未免宋氏求饶,宸妃抢先表态,“儿子仁义,也算给了她体面,那就这样吧。”
宋清音云淡从容,缓缓站起身,双腿酸胀却依然保持着笔直身子,淡淡吐出个是字。
随着这声,宸妃堵在胸口的一团火终于消散。
这便是了,一个不择手段上位的庶女,毫无廉耻,原想着有相府这门姻亲也是助益,可如今不中用了,罪臣之女儿媳说出去都不够丢人,又无妇德混账至极,且儿子也不喜她,一个下不了蛋的母鸡!
这种没有任何价值的媳妇留着做何,走了好,走了好,儿子早些娶个合心意之人,也好早日诞育后嗣,她还等着抱孙子呢。
宸妃满意了,安雪也满意了,当事夫妻也神色沉静,一场风波落下帷幕。
满府下人不禁为王妃唏嘘,失了母家本就艰难,再离了府日后还怎么过活?素日冰雪慧洁的人怎么这么糊涂。
————
后苑正房
丫鬟默默收拾行李,宋清音坐在床榻前,看着为数不多的钱财衣物。
初嫁来时,王府一堆烂账,亏空数目令人咋舌,纵是受嫡母手把手教导善于管事理家的她也头大。
请示丈夫却只换来冷冷一句:执掌中馈乃正妻之责,否则要你做何,类似事宜莫再跟本王提,别让人议论相府女儿才不配位!
几年间,她用嫁妆填了又填,维持着王府风光,如今离去,嫁妆早已所剩无几。
望着住了三年的屋子,脑海里是过往片段。
知道丈夫不喜自己,她也不去招惹对方,在丈夫看不见的地方默默为他打理着后院。
陪他出入宫廷典礼,从未给对方丢过脸,考虑到丈夫睡冷榻,主动将他婚前通房抬为妾室。
她尽到了正室职责,本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可始终没换来丈夫一次回顾。
......
半晌后,宁王走了进来,婢女识趣的退出房间。
宋清音接过递来的和离书,收好后朝宁王端端正正拜一礼,诚心肺腑道:“多谢王爷成全。”
宁王叹息了声,声音低缓,“不必,各取所需罢了。”
宋清音保持着恭敬,看了眼手中和离书,“还是要谢谢王爷。”
宁王知晓她意。
照他们原来计划,本该是休妻文书,可在最后一刻他改成了和离,也算对这个失家女子最后一点怜悯吧。
他曾无比厌恶这个妻子,自己本是好心救人,却摊上这门婚事,也因此负了心爱之人,痛苦不已。
冷落——就是他对这个心机庶女的报复!
面对丈夫的冷漠无视,宋清音风轻云净,而这副永远清淡如水的模样更让宁王觉得她沉闷无趣。
哪敌她的雪儿,柔情似水温柔解语,像宋清音这样清汤寡水的女子,根本不会有男子迷恋。
环看着四周,自新婚夜后三年了,这是他第一次踏进她房间,素净淡雅的装饰一如面前女子性子。
说不出什么滋味,随着这张和离书,对她的恨似也逐渐抹去些。
目光转回宋清音脸上,想起前几日两人谈话。
当日———
书房外,宋清音声声祈求,破损的额头鲜血渗出依旧重重叩首,素日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雅出尘全部破碎在悲怆声中。
“妾身求见,恳请王爷相见!”
整整半日,书房大门始终紧闭,没有任何回应。
门口守着的小厮再也看不下去,挪步上前,“王妃,王爷不知忙到几时,您还是先回房吧,当心身子。”
宋清音不理会,仍苦苦哀求,一声一叩首,小厮叹了声,无奈退回原位。
又过了一个时辰,房门终于打开。
进入房间的人扑通跪地,还没开口就听书案前的宁王冷冷抛出句:相府一案已定,抄家革职,丞相夫妇流放北地。
正要说话,但听对方接着道:“圣令已下,任何人不得更改。”
冰冷的言辞是不容置疑的语气,将宋清音要说出口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你小娘是侧室不在流放内,可她死活非要追随跟着北上,丞相能活已是幸运,此案木已成舟再说无意,好自为之吧。”说到这里宁王已有些许不耐。
宋清音紧咬嘴唇,“我几个妹妹......”
“依惯例入教司坊”宁王说的轻描淡写。
清音摇头,心痛窒息,“她们还那么年轻,若踏入教司坊一生都毁了!”
又往前跪了几步,“王爷,抄家流放旨意已下我无力挽救,可几位妹妹都是无辜弱女,求王爷向父皇求求情,开恩免去妹妹们入教司坊,贬做庶人也好!”
宁王头都不抬的看着手中书,一副事不关己,“丞相结党营私贪赃枉法,本王作为女婿避嫌都来不及,如何再去帮你母家妹妹求情。”
“我父亲是冤枉的!”
宁王视若罔闻,目光仍没从书上移开。
又是这副样子,成亲三载,丈夫从未给过她一丝温情,他恨她,又怎肯施以援手,深深的无力感袭来。
知道对方不会出手帮忙,擦干眼泪,宋清音继续说着,“若王爷肯施以援手,妾身愿让出王妃之位,成全王爷与安雪姑娘。”
“你让出王妃之位?”宁王甚觉好笑,目光仍没从书上移开,口吻带着嘲讽,“你我婚事是父皇赐婚,你说让便让?”
“再者,你为救妹妹甘愿让出王妃之位,如此大仁大德,倒是得了好名声,本王呢,本王还不得被人议论趁火打劫。”
“王爷放心,这些妾身都会为王爷想到。”宋清音神色坚定:“妾身有办法既让出王妃之位,又不辱王爷清名。”
宁王这才放下手中,抬眸正视面前人。
听了她的法子,宁王考虑再三后答应下来,当日便进宫向皇帝求情。
当今天子还算仁慈,宸妃又是宠妃,宁王在父皇面前也算得脸。
天子开恩,免去丞相四个未出阁女儿入教司坊,贬做庶民。
于是按照约定,夫妻俩上演了出王妃忤逆不顺丈夫戏码,宋清音担下妒妇名声,宁王名正言顺将之休弃。
只是让宋清音意外的是,对方会将休妻改为和离。
或许是宁王心愿达成的喜悦,也可能是对她舍身救妹的感概,亦或是面对这个冷了三年的妻子,心底仅存的一点良知,鬼使神差的在最后一刻大发慈悲。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一身下堂换得几个妹妹前程清白,宋清音很知足,此刻面对眼前男子无所谓爱恨。
轻敛眼眸,声若飘絮不疏不近,“相误三载,今日缘尽,恭喜王爷抱得美人归,清音再次谢过。”
......
和离不是光彩事,离开这天,宋清音低调从后门出府。
再不是相府千金,没有足够钱雇养下人,除一名贴身侍女外散了其他陪嫁人马。
刚要踏出府门,听到身后有人唤她,两名衣着讲究的年轻女子快步追来。
柳姨娘、薛姨娘气喘吁吁上前,听到她们是来送行的,宋清音微微浅笑。
柳姨娘原是通房,被宋清音抬成妾室,心存感激,对王妃十分敬重。
薛姨娘刚入府时,仗着做侍卫的家兄对宁王有救命之恩,又知王妃不受宠,几次挑衅,嫡妻的贤德终让她心服口服。
门口守卫将人送至马车旁,帮着把行李放在车上,妥当后,朝宋清音恭恭敬敬行一礼,宋清音欠身回礼。
在这里生活了三年,没想到离开之际为她送行的是两名妾室,她感动了府里所有人,唯独感动不了那位宁王。
今日之后,各不相干。
————
京城繁街熙熙攘攘,云来客栈客流不息,二楼一所房间里,聚着几名年轻女子,气氛十分低落。
宋清音将所有钱财放在桌上,对着三位妹妹道:“这是我身上所有钱。”
零零散散的银票细软加起来不过百余两。
看到这些,想起当初赐婚圣旨下来后府中情景......
三年前那日:
“清音生母是妾室,庶出女儿嫁入王府不免被轻视,把她小娘抬为侧室吧,说出去好听些,也给姑娘长些脸面。”丞相夫人道。
丞相深吸口气,“夫人贤德”,转头看向王姨娘,“还不赶紧谢过夫人。”
王姨娘大喜过望,这才回过神,赶紧跪到夫人跟前叩拜。
丞相夫人继续道:“我会再备上十里红妆,送大姑娘风光出嫁,让世人知道,我相府女儿不论嫡庶各个尊贵。”
王姨娘动容的眼泪哗哗流,看主母比主君都亲。
......
思绪回归,宋清音愧疚不已,“是我愧对嫡母,她的一番苦心今日只剩这些。”
“不怪长姐”二小姐言欢开口,“宁王那个混球凉薄眼瞎,猪油蒙心,这些年长姐日子也不好过。”
十七岁的言欢正值芳华,正妻所出,生的珠圆玉润,蜜桃脸蛋粉嫩水灵,一对梨涡浅浅,十分讨喜。
“家族获罪,大姐原可以不受牵连,却为了我们几个甘愿下堂......”说到后面声音越底。
宋清音绽出一个安慰笑容,几个妹妹青春年少,美如西子,怎能葬送在风尘之地,“我是长女,照顾妹妹天经地义。”
“好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们还得向前看,说下接下来的安排吧。”
“我手里钱分了三份,一份给了押送爹娘流放的官差,请他们路上多照应;一份我留着,在京城寻间铺子做些小营生;这一份给几位妹妹,你们拿着做盘缠,投奔边关外祖父家。”
“嫡母给外祖父写了亲笔信,我已让人寄出,五妹这几年一直在外祖父家,去了你们也好团聚。”
“长姐,我们一起去吧。”四小姐宋婉如道,婉约柔顺的人眼圈早已泛红。
清音摇了摇头,“京城总要留个人,父亲被陷害,相府蒙冤,不能就这么算了,我留在京城也能打探些消息,父亲那边要有什么事或者案子有什么变化,也好第一时间知道。”
婉如抿了抿唇,低下头极力控制着眼里泪水。
婉如与言欢同胞,皆是嫡出,不同于姐姐的珠圆玉润,秀若芝兰的人有着类似江南女子的玲珑柔美,心思细腻,才情过人,上个月刚及笄,少女人生刚刚开始就被打入泥潭。
三人惆怅满怀,相互安慰。
三小姐紫嫣没有参与姐妹们谈话,独自立在窗前垂眸沉思,片刻后,迈步朝外走去。
“三姐你去哪儿?”婉如抬头问道。
宋紫嫣双唇嗫嚅了下,眼神闪躲,“我......有点事,出去一下。”说完径自离去。
婉如还想说什么,被言欢打断,“别管她,让她去。”
婉如奇怪,“二姐知道三姐去哪儿?”
言欢大咧咧坐在桌前,撇了撇嘴,“能去哪儿,肯定是找那些爱慕她的贵公子求助呗。”
老大老四听了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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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后的紫嫣朝长兴坊一带走去,那是离皇宫最近的地方,整个京城最高端地界,皇亲宗室达官显贵聚居之地。
亭婷玉立的人站在一所朱红大门前,望着高高府门出神。
言欢的猜的没错,宋紫嫣不想去外祖父家,那是二姐四妹和小五几位嫡出女儿外祖父,她与大姐是庶出,去了也是寄人篱下。
不甘心就这样远赴边关,更不甘心在偏远之地度过后半生,她还是喜欢京城,喜欢这里富贵繁华,和翩翩迷人的贵公子。
过去追求她的公子不在少数,若能嫁得其中哪个,便可做官太太,继续过荣华富贵日子,这是最便捷的翻身之策。
怀揣着这份希冀,叩响朱红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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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公子正会客,现在不得空,你走吧。”小厮冷声冷语。
紫嫣急忙拦住要闭上的大门,“这位小哥,你有跟公子说清楚吗,我姓宋,原是相府三小姐,我......”
“跟你说了我们公子现在没空!”小厮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宋紫嫣不放弃,“劳烦再通报一声吧。”
嘭!紧闭的府门将希望挡在外面。
宋紫嫣脸色涨红,咬了咬唇,不甘心的人转身投入下一家。
又一处高门府邸,在外候了半个时辰,期待的身影终于现身。
//
“......边关遥远,寄身他乡,此去不知何时是归期。”
凝愁的双眸流转着泪光,且说且叹,期盼着对方眷顾。
听了她的苦水,年轻公子温声安慰,“紫嫣,留在京城吧,放心,我会照顾你。”
紫嫣闻之大喜,方才吃了闭门羹的狼狈和失落一扫而空,溜光大道似在眼前铺开,激动的差点没哭出来。
“不过你得等等”公子继续道,“等我娶了李家小姐后再接你入府。”
紫嫣刚刚浮起的笑意僵在脸上,眼神质疑不定,“你,你意思是...是让我做妾?”
公子耸了耸肩,那表情似在说:不然呢?
紫嫣心头一股怒火,秀眉紧蹙,“你居然要我做妾?你过去可说过,若此生有机会娶我为妻必定珍视,现在怎能让我做妾!”
公子笑得古怪,“紫嫣啊,你是不是还没弄清眼下处境?”
一身轻松的人摇了摇头,温柔的口吻透着奚落,“你现在啊,不再是相府千金,是布衣庶民,再说难听些还是罪臣之女呢,我能纳你做妾已经不错了。”
瞧着面前女子小脸晶莹,凤目含情,红唇若樱,眼眉间自有一股媚态,生气都是美的,男人心一痒,靠近一步帮她拢了下耳边发髻,动作轻柔暧昧。
“这段时间我先把你安置在外头,等李家小姐进门后,过上几月再把你抬进”
啪!
话还没说完,一记响亮巴掌落在脸上。
公子左颊一疼,恼火的人正要发作却又压了下去,抬手摸了摸被打的脸,嗤嗤一笑,嘴里不知嘟囔了句什么。
这巴掌宋紫嫣牟足了力,震得掌心都疼,美眸怒嗔,“你拿我当什么!相府是落败了,可我再不济也不会给人做妾!”
公子听了也不恼,摇头笑得轻蔑,“没关系,我懂”
轻挑的眼神打量着身前女子,“天女刚刚掉落凡间,一时不适应也是有的,这样吧,今个儿你先回去,哪日在外面待不下去了,想通了,随时来找我,我府里后门随时为你打开。”
“你做梦!”紫嫣狠狠甩下一句,飞快跑开。
————
回到客栈,再也压不住心头委屈和悲愤,蒙在被子里嚎啕大哭。
对面坐榻上,言欢斜倚靠垫,巴巴嗑着瓜子;婉如看的难受,正要上前劝解被言欢拉住。
哭声还在继续,一刻后,紫嫣终于从被子露出脑袋,红肿的眼睛幽怨的看着那边两姐妹,“你们怎么回事,看我哭也不安慰!”
婉如赶忙站起身,“三姐.....”
“安慰啥”言欢抢过话,吐掉嘴里瓜子皮,“自己主动去碰钉子,怪得了谁。”
紫嫣满脸泪水,悲愤交加,“人家已经很难受了,你还在这儿说风凉话,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言欢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却又不得不理,“不是说你,平时挺聪明的人,怎么这个时候犯糊涂!”
言欢一开说就关不上嘴,继续数落着,“我与国公府公子有婚约,咱家出事后,国公府送退亲书速度都赶上草原骑兵了!世态炎凉,你早该知道这点,还傻兮兮凑上去让人羞辱。”
紫嫣自知气短,嘴上却不服软,“还说我,看看你自己,被退婚了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最没出息的就是你了!”
言欢呵呵一笑,嘴里瓜子不停歇,“那有啥,没入教司坊已经很好了。”
乐天性子的言欢很容易知足,作为相府嫡女的她,琴棋书画......诸艺不成,诗词绣花一窍不通,没什么才能也没大志向,若说有,那就是——美味吃不尽,睡到自然醒。
紫嫣对这个二姐的评价就是:全无鸿鹄之志,白占了个嫡女出身。
“再者说,那种拜高踩低的人家我也不稀罕。”言欢满不在意。
看着交锋的两姐姐,婉如为难的绞着手帕,不知如何是好。
紫嫣愤懑,边哭边控诉,“以往那些公子哥一个个巴结我、献殷勤,为我写诗作画,苍蝇似的赶都赶不走,如今我落难,他们就翻脸不认人,还大言不惭的让我作小,欺负人,欺负人!”
“三姐别哭了”婉如上前安慰,“我们以后不理他们就是了。”说着坐下身帮着擦眼泪。
她了解这个三姐,论容貌论才能都是出类拔萃,可偏一个庶出身份让她低人一等,为此,心高好胜的人更加努力,誓要把嫡女压一头。
从小爱跟家中姐妹较劲儿,心高嘴利,当仁不让,万事争头筹,几个姐妹性子好,不跟她计较,没趣儿的人便跟外头高门小姐比。
虽有些虚荣矫情,但本性不坏。
痛哭一场的紫嫣终于死了心,乖乖跟着姐妹去边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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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马车辘辘行驶,车里姐妹仨静默不语,离开从小长大的地方说不难过是假的,连话痨言欢都安静了下来。
经过相府时,不约而同朝外望去,大门紧闭,带着官府印鉴的封条赫然张贴,几人心绪更加沉郁。
言欢当即拉上帘子,隔绝了外面景象气氛才回转些。
走出一段却听到后方有人呼唤,马车停下,透过窗子望去,是一位年轻公子追了上来。
“温公子?”
言欢看着气喘吁吁上前的人,“你怎么来了?”
温严平复了下喘息,俊秀的脸上是落寞不舍,“我听说你们今日离开京城,想来送送你。”
话刚落就听到一声冷哼。
发出声音的是紫嫣,她睨了眼窗外人,声音不咸不淡,“温公子何等高贵呀,我们哪配劳您大驾相送。”
随着这话,温严白皙的脸上泛起微红,看向言欢时更是愧疚。
“欢欢,不管你信不信,退婚一事非我本意......是家中....我....”
后面的话说不好继续言说,长叹一声,低头看了眼怀里食盒。
“这是我准备的点心,都是你平日爱吃的。”说着打开盖子递了上去。
里面各式各样的精巧点心堆满,言欢咽下口水,强摁着不安分的手坚强道:“我不饿”
温严有些着慌,“你拿着路上吃。”
言欢抿了抿唇,艰难的收回目光,用尽毕生毅力从牙缝挤出不必两字。
场面有些尴尬,婉如轻声开口,“温公子,该准备的我们都备了,谢谢你好意,这些你还是拿回去吧。”
温严心里明白,讪讪的收回手,千言万语堵在心头也只能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紫嫣瞧着心烦,“我们现在是犯官家眷,温公子还是保重自身的好,别让卑微的我们沾污了高贵的您,不然这罪过我们可担不起。”
温严被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件事我很抱歉......我也一直争取,可我爹娘执意......”
“我们该走了,你回去吧。”言欢打断。
温严还想说什么,马车已经缓缓驶开。
望着后方一直伫立的身影,婉如叹了口气,放下帘子,“看得出来,这温公子心里还是有二姐的。”
“那又怎样”紫嫣接过话,“拗不过他爹娘,说什么都白搭,嫁给这样的男人,将来被公婆欺负了也不能给你做个主,只能窝囊受着。”
......
几日赶路,马车把骨头都快颠散了,这可让过去养尊处优的小姐们疲惫不堪。
又是大半日行程,下午终于到一处茶馆,一行人停下来歇脚。
车夫将马车停到一边,三姐妹坐在桌前喝茶。
茶水入口,宋紫嫣眉头一拧,“这是什么茶?怎么这么粗粝。”
“凑合些吧”言欢随口道。
紫嫣勉强饮了几口,实在难以下咽,撅着嘴放下茶碗,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铜镜,对镜照着。
为赶路方便一身男装打扮,数日不曾好好梳洗休整,容颜折损,憔悴粗陋,不过才几日真快变成民女了。
休息片刻后,车夫匆匆上前,“几位小姐,咱们继续赶路吧。”
“再歇会儿吧,我腰还没缓过劲儿呢。”紫嫣揉着酸疼的腰肢。
车夫神情略有些慌,“小姐,我刚听茶馆人说,这一带不太平,时常有劫匪出现,咱们还是趁着天亮快些赶路的好,否则天黑前到不了下个城内,今晚就要露宿野外,太危险!”
“劫匪?”
一听这个,三姐妹不由心慌,顾不上旁的,赶紧涌上马车。
......
车子晃晃悠悠前进,天色渐晚,飞鸟归林,郊外小道更显寂静,车内几人昏昏欲睡。
咚的一声!马车突然停下来,里面几人身子一晃。
言欢睁开惺忪眼眸,“怎么回事?”
车夫焦急不安的声音传来,“小姐,好像有大批马队朝这边来了!”
“来就来呗”紫嫣头靠在车板上,疲惫的眼都不睁。
“这条道偏僻,突然出现大队人马怕是不好兆头。”车夫声音忐忑。
听到这个,三姐妹突然想起劫匪之事,登时警惕过来,睡意全无。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紫嫣这会儿害怕了,声音都发颤。
车夫掀开车帘,“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先下车到旁边避一避,要不是最好。”
婉如使劲儿点着头,“对,对对,咱们还是先是躲一躲吧。”
几人手忙加乱拿起行李,跳下车,快速朝一侧丛林深处去。
刚刚藏好身,就听到震耳欲聋马蹄声滚滚而来,踏击大地跟着颤动,枝上飞鸟乍起,寂静郊外嘈杂起来。
丛林里几人惊慌不安,期盼着他们只是过路行人。
有时越害怕什么越来什么,上天没有听到她们祈祷,那帮人马在车旁停了下来。
“有辆马车”
粗声粗气男子声说着话,眼带凶光,左脸一道歪歪扭扭刀疤,“奇怪,怎么没有人?”
“马车停在路边却没人,一定是听到动静儿躲起来了。”同伴分析着。
“跑不了就在附近,找,赶紧找!”
这对话已经很明显了,再看一伙人魁梧粗蛮,凶神恶煞,蜷在丛林里的几人瑟缩成一团,天晕地眩。
果真是劫匪!
很快,下马声、脚步声随之而来。
婉如瑟瑟发抖,紧紧攥着两个姐姐的手,紫嫣早已牙关打颤,面无人色,言欢都能听到自己心跳声。
难道她们就要交代在这儿了?刚脱离教司坊命运,又落入劫匪之手!
透过丛林缝隙,眼瞅那伙人朝这边越来越近,几人心提到嗓子眼儿。
看着吓坏的俩妹妹,言欢迅速定了定神,再也顾不得害怕,低声道:“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发现,我去引开他们,你们往安全地方去。”
“不!姐姐......”
还不待俩妹妹说话,言欢蹭的站起身,一个箭步冲出去。
婉如想拦已晚,手里抓了空。
“在那儿!”看到丛林窜出的身影,劫匪大声吆喝。
言欢虽是男装打扮,可那身形姿态分明是个女子,为首男子鹰眼一眯,“好像是个女人!”
“追!”
一帮人蜂拥而去。
言欢卯足了劲儿朝入城反方向跑去,听到后面呐喊追逐声,根本不敢回头看。
“二姐....”婉如心如刀绞,捂着嘴眼泪从指缝流出,紫嫣几欲瘫软在地。
车夫眼眶也红了,却不敢拖延,“此地不宜久留,等他们反应过来,必会猜到不可能一个女子独身在外,赶紧走。”
“可二姐怎么办,她怎么办!”婉如声音破碎的不成样。
魂不附体的紫嫣哽咽着说不出话。
“二小姐为我们引开劫匪,我们不能白费她这番苦心,走一个是一个!”
车夫一左一右强拉硬拽着两人上马车,飞快朝城内奔去。
一路上车里两人哭的昏天黑地,根本不敢想言欢此刻是何境地,尤其婉如,直到哭的没了力气,马车终于平安到了城内。
......
另一边,被追赶的言欢渐渐没了力气,步子慢了下来,胸腔像堵了一团,喘息艰难。
“哎呦!”
猛的刹住步子,天色晚,没看清前方已是山涧,险些栽下去。
被迫停下来的人大口大口喘着,额上汗珠细密,这时歹人也追了上前,停在她身后十几步地方。
“跑啊,接着跑!”刀疤脸男子道。
另一同伙眯了眯眼睛,看清女子容貌后露出邪笑,“还是个美人。”
“这趟得不了钱财,得个美人也好,瞧着身段不错啊。”
“哈哈哈”
匪徒们放肆大笑,恶狼目光贪婪的刮在美人身上,粗犷嗓音回响在田野。
言欢防备的盯着一伙人,胸腔剧烈起伏,贼人身影逐渐放大,耳边充斥着淫笑声。
心咚咚猛跳,侧眸瞥了眼身后山涧,紧咬嘴唇,口腔蔓延起血腥味.......
一只粗实大手朝她抓来!
就在即将触及到那一刻,宋言欢一咬牙,紧闭眼睛,想都不想飞身跳下!
一声惊叫划过空中,整个人如同散坠珠子,跌跌撞撞滚下山涧。
贼人忙伸手抓去,却只摸到飞扬的衣袂一角,滑过掌心,手中空空。
再望去时,人已滚入深处,再也看不见。
“妈的,真扫兴!”匪徒骂骂咧咧。
————
云州城
入城的紫嫣等人立即向官府报案,府衙根据她们陈述派出一队官差前去搜寻,却一无所获,几人失望至极。
祸不单行,言欢还没下落,一行人又陷入新的困境——盘缠丢了。
“定是遗落在丛草丛了!”紫嫣自恼着。
婉如也愁闷,“那会儿只顾跑,忘了包袱,我们钱都在里面,没有钱可怎么办,要不回去找找?”
“回去?”紫嫣吓的直摇头,“万一再碰上劫匪怎么办!”
车夫也不吭声,是啊,经历了那惊险一幕,谁现在还敢再回去,找钱这种事官差也不会管。
布衣男装的两姐妹身上也没个能换钱的首饰,身无分文,吃不了饭,住不了店,陷入困境的三人只得在马车上凑合一宿。
这一夜,几人无眠,一边担心言欢安危,一边发愁眼下处境。
......
挨过饥寒交迫的一夜,清晨薄雾散去,几人潦倒颓废。
婉如不死心,又去官府请求帮忙寻人,见她可怜,府衙倒是又派出人马寻了番,可结果还是一样。
许是昨天夜里冻着了,又受了惊吓,紫嫣发热昏沉,风寒的人连口水都喝不上,更别说抓药了。
车夫跟街头好心商家要了些热水,婉如给她喂下,看着毫无生机的三姐,额头滚烫,昏昏沉沉,婉如心紧紧揪着。
“我们现在怎么办?”紫嫣耷拉着眼眸,头疼欲裂,“没钱寸步难行,要不......”顿了顿,呢喃道:“回京跟大姐再拿些?”
婉如摇着头,“大姐已经给过我们,可我们弄丢了,怎么好意思再要,且大姐那里也不富裕,去了也是给她添麻烦。”
紫嫣唉声叹息,虚弱的靠在车板上。
一行人真是到了山穷水尽,连着三顿没吃饭,一个个肚子都瘪了。
午后,婉如思虑许久,深深呼了口气,像是做出什么决定,让车夫照顾三姐,独身离开。
直到傍晚,人才回来。
看着白花花的二十两银子,紫嫣眼前一亮,又惊又喜,“从哪儿来的银子?”
婉如低下头,咬着嘴唇,紫嫣再三追问下才道出缘由。
“什么?”紫嫣闻言震惊,顾不得不适撑坐起身,“你把自己卖给人家做丫头?”
婉如点了点头,垂着眼帘,声若蚊蝇:“从这儿到边关至少还有一个多月路程,没有钱寸步难行,你们拿着这些钱继续赶路。”
紫嫣怔神。
四妹是曾经的相府嫡女啊,何等显赫高贵!现在却为了给他们筹钱卖身给人家做下人!
愣愣看着那袋子钱,二十两,过去在她们姐妹眼里二十两算什么,不过一条丝帛钱。
紫嫣鼻头一酸,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紧紧抱着妹妹。
“都是我没用,我做姐姐的帮不上忙,还生病拖累大家,让妹妹受这委屈,对不起对不起......”
婉如咽下眼泪,笑着安慰,“三姐不哭,没关系的。”
紫嫣摇着头,哭的撕心裂肺。
婉如轻拍着她后背,年龄小的人这会儿跟大人一样劝解着,“我们几个困在这儿,再这么下去只能等死,你们拿着钱继续赶路,等到边关后再派人拿钱来赎我,我不过是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而已。”
紫嫣哭成了泪人,泣不成声,“大姐为保我们放弃王妃身份,二姐为掩护我们只身引开劫匪下落不明,妹妹现在又卖身筹钱,我们怎么这么惨!”
“我们做错了什么,上天为什么这么对我们!”
短短几日经历了过去十几年未经历之事,几经波折击碎了她脆弱的心。
“不要这么想,至少我们还活着。”婉如安慰道。
“父母流放苦寒之地,他们日子更艰难,我们这都不算什么,还有二姐,二姐是有福之人,从小母亲就说她有福气,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紫嫣呜咽着使劲儿点头。
婉如嘴上这么说,可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
二姐现在在哪儿?是否平安?这是一直压在她心里的石头。
可官府都没办法了,两人弱女子还能怎样,再难过也得接受这个事实,祈祷平安无事。
......
喝了汤药又用了些膳食,姐妹俩说着体己话。
“向家算不上名门世家,也不是官宦家族,听人牙子说是祖上有产业,家中主君人脉多路子广,在这云州城也算家境殷实,是清白正经人家。”婉如说着。
“正经人家就好”紫嫣拉着妹妹手,“四妹你放心,等到了边关,我定第一时间让人拿钱来赎你,不,等你安顿下后就给外祖父写信,请他安排人来,这样也能早点赎身。”
婉如抿了抿唇,脸露难色,“我原也是这样想的,可上一次见外祖父还是几年前;还有五妹,她十岁那年离家,如今也过去三年了,这么贸然写信,见不到真人他们未必相信是真的。”
“这倒也是”紫嫣低眉垂眼,黯然失神,“咱们这一路经历说出去谁信,这么大老远让人拿钱赎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欺诈骗钱的。”
姐妹俩低下头,辗转在悲伤里。
沉默片刻,抛开这个话题,紫嫣叮嘱着,“四妹,世间人拜高踩低,奴仆也分三六九等,你要记住,去了后一定要讨得主子喜欢,这样日子才能好过些,其他侍从也不敢欺负。”
婉如浅笑,三姐从来如此,不管在哪儿都要做最耀眼的焦点,也难怪这么教她。
“姐姐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但求安稳度日,咱们姐妹早日团聚。”
退了热的紫嫣精神也好了些,“四妹静观万物,慧若冰雪,虽姐妹中年纪最小,看着也柔弱,但心思灵巧细腻,最让人放心,妹妹一定要保重自身,我们在边关相见。”
“我知道”婉如点着头,转而笑道:“三姐说错了,最小的是五妹。”
紫嫣无奈一笑,“是啊,差点忘了那丫头,也不怪,几年没在一起,总忽略她。”
婉如笑眼盈盈,少女杏眼流转,清甜娇美,“这话要让五妹听到,且有的闹了。”
“可不嘛”想起那个让人头疼的妹妹,紫嫣也叫苦,“离经叛道的小丫头,舞刀弄枪疯疯癫癫,也不知这几年可有修得柔顺些。”
婉如捂嘴偷笑,“在规行矩步的京城都没修柔顺,更何况天高皇帝远的边关,怕是早玩儿疯了,不然母亲几次去信她能不舍回来。”
姐妹俩边说边笑,气氛难得松快了些。
可这份开心还没维持多久,人牙子便来催促了。
紫嫣撑着病体,说什么也要亲自送妹妹,一路陪她到向家。
天色渐沉,府外灯笼点亮,立在檐下的人回身望着,清眸映着灯火,温柔凄美,几分不舍几分安慰,末了,转身消失在门内。
看着妹妹进府,门关上那一刻,紫嫣还是没忍住哭出来。
就是她这个庶女,自小都十指不沾阳春水,更何况四妹,日后要卑躬屈膝伺候人,想想都痛心。
“三小姐,咱们走吧,早一步到边关,四小姐也好早一天赎身。”
车夫再三催促,紫嫣才不舍离去。
霜打了的人一路上心情沉重,挂心婉如,更担心言欢,到现在杳无音讯。
————
京城长兴坊
一座高门府邸,庭院幽深,精巧雅致的房间清光明亮,铜炉熏香袅袅,沁人心脾。
里侧紫檀木雕花床上,少女双目紧闭,眉心不时紧蹙。
昏暗中,眼前群魔乱舞,污言秽语,她推开一双双粗大的手滚落深渊,身子东磕西碰,耳边纷乱枝叶刷刷作响......
“啊!”
言欢惊叫一声,昏迷许久的人终于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素纱帐幔,身上盖着锦缎衾被,鼻翼下幽幽沉水香,清柔静心,久久怔神,不知身在何处。
捋了捋思绪,意识一点点回归,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跳下山涧那一刻。
她是死了吗?看了看周围,好像不是。
尝试着起身,刚一动,瞬间牵扯的浑身疼痛不已,不禁倒吸口冷气,五官皱成一团。
头疼、腰疼、腿疼、胳膊疼......哪儿哪儿都疼,言欢头一歪,唉,真是要了老命!
缓了些许,勉强撑坐起身子来,靠在软枕上。
隔着屏风,婢女听到动静儿碎步走进来,“姑娘醒了?”
言欢察祥着面前人,嗓音干哑,“这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
“这里是京城啊,是我家大人路过山脚时发现了姑娘,将姑娘带了回来,姑娘昏迷许久,可算是醒了,我这就去跟大人禀报。”
言欢还想再问,小丫头早兴冲冲跑没了影儿。
眨了眨眼,被救了?
长长呼了口气,看来爹娘说的没错,果真爱吃的人有福气。
环顾房间,清一色紫檀木桌椅床榻,墙上悬着名家字画,精美水墨的四扇屏风,整个房间雅致清幽,一看就是讲究的大户人家。
正琢磨间,外头沉稳脚步声朝这边来,中间夹着刚才小姑娘声音。
门吱呀一声打开,探头望去,只见一男一女先后进来,为首男子长身玉立,清冷矜贵,五官十分俊逸惹眼,尤其那双眸子,深邃似海高深莫测。
这张不苟言笑的脸......好像在哪儿见过?
随着来人渐进面容愈发清晰,待彻底看清后,登时一愣。
居然是他——大理寺卿凌骁!!!
怎么是这家伙?言欢惊得嘴巴能塞下鸡蛋。
这位大理寺卿凌大人,在京城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坊间流传着很多关于他的传说。
出身名门望族,风姿卓绝,未及及冠连中三元;
入朝不过数载已位居大理寺卿,历朝历代最年轻的二品高官;
有人说他睿智魄力,深得君王信任;
也有人说他孤傲自负,不近人情,手腕果断冷血冷心。
不过最让人八卦的是:年过二十的他孑然一身,不娶妻不纳妾,连个通房也没有,下属官员为讨好给他送美妾都被拒之门外———不少人议论许是他身患隐疾。
而言欢对这人的反感还是归于一年前——两人一次不愉快的见面。
那年秋日,荣国公夫人举办赏菊宴,遍邀京中权贵及家眷,作为未来儿媳的言欢自然也在受邀内。
金菊遍地,耀目生辉。
人们穿梭在其中,笑语闲谈,言欢却独自立在一处躲清闲,懒散的人百般无聊,“这花儿有啥可看,无趣至极,还不如去果园呢,还能摘些果子吃。”
美滋滋幻想着那场面,“这会儿正是丰收季,苹果、葡萄、石榴、梨子......”
正说着,身后传来嗤笑声。
只见后方马车上走下个年轻男子,清隽高贵,风度翩翩,这模样倒跟戏文里说的神仙哥儿似的。
不过,俊是俊,只是美男像罩了成冰霜,清冷卓绝,浑身写着生人勿近。
“你笑什么?”方才那带着嘲讽的笑声让言欢甚是不快。
男子视若无睹,掠过身边人朝前去。
“嚯,这么傲慢无礼?”言欢双手叉腰,揣摩对方身份。
男子步履不停,直视前方,声音没有任何温度,“笑可笑之人。”
果然是笑她!言欢脸一黑,抢步挡在前面堵住对方去路,“站住!把话说清楚,谁可笑了!”
男子止住步子,轻扫了眼面前少女,又看向前方,神情漠然,“官宦小姐就这般?”
言欢一愣,这......
对方定是从她装扮猜出她身份了,言下之意无非是讽刺她大庭广众跟外男纠扯不清,下意识看了看周围,果然有人望着这边嘀咕指点。
过于孟浪了,赶紧收敛了些。
男子不再说话,绕过她翩然而去。
言欢气鼓鼓喘着,这人是喝毒药长大的吗!说话这么不客气,真是白瞎了那张脸。
听了侍从回话,望着那道背影,言欢哂笑,“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凌骁啊,难怪都传他冷脸冷心,果然传言不虚。”
可就这么忍了也不是她风格,转过头,目光落在那人刚才下来的马车上,亮晶晶的眸里闪起狡黠。
......
思绪转回,
没想到此番竟是这人救了她,言欢呆愣的说不出话。
“我那马车轱辘是不是你卸的?”凌骁冷脸道。
噗!言欢差点没喷出声,紧紧抿住嘴巴,低垂的眼神来回闪躲。
听说这家伙手段狠辣着呢!
常年在大理寺,审案逼供最拿手,犯人遭受再残酷刑罚他眼睛都不眨一下,不管什么犯官,只要到他手里没有不招供的。
对上那道洞察人心的清冽眼神,言欢心突突直跳,不愧是大理寺主官,真能将人看穿。
号称宋大胆的言欢这会儿也心虚了,在对方目光审视下只觉无处遁形,一口气噎在嗓子眼儿。
怎么办怎么办!!!
脑子又涨又乱,飞速想着对策。
算了,还是晕过去吧。
头一歪,身子软绵绵倒下......
“姑娘!”婢女一惊,赶忙上前查看。
俗话说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不管小丫头如何唤她,言欢就这么一动不动躺着。
凌骁冷眼睨着毫无反应的人,“既如此,那就等醒来再给她备膳食。”
“是,大人”婢女恭顺应下,直起身子不再推唤。
“咳咳......”
床上人发出微弱咳声,
婢女听了眼睛一亮,“姑娘!姑娘你醒了?”
言欢艰难的睁开眼睛,茫然看着周围,一副虚弱的要死了的样子,“头晕......浑身无力......”
“正好,药温好了,奴才去端来。”
“多谢”言欢有气无力的说着,“顺便....再拿些膳食吧,空肚子喝药胃容易难受。”
婢女看了看主子,见他没说什么,于是点头称是,退出房间。
言欢病歪歪躺着,木然望着床顶,刻意忽略对面立着的人;凌骁瞥了眼榻上虚弱不堪的女人,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确定脚步声已走远,言欢这才收起病态,嘴角噙起笑意。
谁都别想阻挡她吃东西的脚步,哈哈!
————
小婢女唤作喜鹊,年岁不大,是个单纯开朗的,不过一会儿言欢便从她嘴里得知事情来龙去脉。
“大人归京途中,路过山脚时看到了姑娘,您当时昏迷不醒,大人见您还有气息就带了回来。”
“不过奴婢觉得大人好像是认得姑娘的。”
“姑娘都不知道,那会儿您身上都是被磕碰刮破的伤痕,吓死人了。”
这么说那人还有善心?言欢琢磨着。
那他应该不会因为车轱辘的事记恨自己吧?否则完全可以不救人的,看来自己担心多余了。
喜鹊照顾的很尽心,半个月后,言欢身子恢复了很多,已无大碍。
这些日子凌骁没再出现过,而言欢却想着见他一面,于是在婢女引路下来到书房外。
//
“姑娘,我们大人说如果您是来道谢的,那就免了,您什么时候要走,随时可以离府。”小厮吉祥回着话。
嘿,还真有个性,言欢朝窗子望了望。
不过她今日还真得见那人一面,不光是为救命之恩致谢,还有更重要的事。
终于,凌骁处理完公务后,言欢被请了进去。
......
房内,
“我父亲是冤枉的。”谢过救命之恩后言欢立即说道。
凌骁伏案而作,头也不抬,“然后呢”
“你是大理寺主官,这案子你应该清楚,我爹根本没有贪赃枉法,他定是被人陷害。”
“证据”凌骁惜字如金。
言欢情绪有些激动,“他根本就没有理由这么做。”
凌骁不说话。
言欢上前一步,立在桌案对面,“我父亲位居丞相,每年俸禄不少,家里又不缺钱,且膝下只有五个女儿,家业再大也没儿子继承,贪那么多钱有何用,只为晚节不保?”
凌骁听了不语,仍在纸上写着,许久才淡淡抛出句,“我祖父花甲之年有了我四叔。”
“什么?”言欢被这冷不丁的言语整蒙了,纤长睫毛眨如蝶翅,“跟你祖父有何关系?八竿子打不着嘛。”
凌骁抬眸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眼神继续写着,“你父亲不过五十。”
言欢品着这话,脑瓜各种转着。
“你怎知你父亲不会再给你添个弟弟。”
见那女人茫然不解,凌骁干脆把话挑明。
“嘿!我真是......”这他也能想的出来?言欢又气又好笑,脱口道:“我父亲没你祖父那么能干!”
话音刚落,又感觉哪里不对劲儿。
眼珠子一转......
该死!
抬手朝嘴巴来了一掌,怎么就说了这么没脑子的话!这岂不是指父亲那方面不行?
尴尬的咬着手指,脸上一道红一道白,抬眸看去,果然桌案前坐着的人脸上一抹似笑非笑。
言欢轻咳了声,掩饰着尴尬,“反正我父亲就是冤枉的。”
凌骁不再说话。
见对方不语,言欢也明白,这种事情没有证据口说无凭无用,可她还是想为父亲争取。
缓了缓语气,道:“人们都说你审案如神,绝对不会冤枉好人,怎么着也得让我们这些犯官家属心服口服吧。”
说完不再吭声,静静等着对方。
房间安静的只有漏刻滴答滴答轻响。
一刻后,凌骁终于放下手中笔,言欢期盼的盯着,希冀他能说些什么。
“两月前江南官场出了大案,皇上派太子亲去处理,本官作为大理寺卿也陪同储君前往,归来时你父亲案子已落定。”
言欢听了低下头。
太子亲去江南她也有所耳闻,是两月前的事,父亲的案子是上月发生,对方言下之意很清楚,这期间他没有在京城,此案并非他审理。
“就算是这样,那你听到民间有冤屈,也可以考虑重审此案吧?”言欢不死心的争取着。
“证据”
又是这两字,言欢语塞,她若有证据相府哪能是今日局面。
凌骁站起身,将写好的东西放进抽屉,声音清淡疏离,“若人人一句冤枉便可洗脱罪名,那天下牢狱皆可闲置了。”
说完朝房外走去,不再理会这边人。
言欢泄了口气,她清楚对方话在理,救父心切的她也是尽全力去争取而已。
......
既回到京城,自然是要去探望下大姐,在喜鹊陪同下言欢出了府。
宋清音在城东街寻了间铺面,开了家小餐馆,为居住方便,特意找了个带后院的铺子。
后院儿不大,只有两间房,一卧房一杂物间,地方小,但主仆俩住也够了。
听了二妹经历,清音后怕的抚着胸口,庆幸妹妹吉人天相。
“大姐,你这里生意怎么样?”
话出口,言欢也觉得自己问的多余。
来了半晌,明明是饭点来,可铺子却没几个客人,萧条的很。
清音苦笑,“刚开始,一切还不太顺利,也是没有这方面经验。”
过去是身居后宅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做过这些。
“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学,慢慢来吧。”清音自我鼓励。
经营餐馆很辛苦,为节省开销,除了厨子不敢再多雇人,主仆俩既是账房又是帮厨跑堂,起早贪黑,穿梭在油污之地,过去弹琴画画的手如今烧火洗碗,摘菜烧饭,事事都要亲力亲为。
言欢心疼的捧着大姐手,“若是做其他营生会不会轻松些?”
清音摇了摇头,“开始也想过,衣行、首饰、香料.......什么都考虑过,可我手里钱有限,那些都是需要大量采买压货,也是考虑开餐馆投入的会比较少。”
其实铺子地段不错,只是宋清音经验少,上手慢,一天下来也没几个顾客,每月还要交着店租,支付厨子工钱,几乎都是赔着钱在做。
手里钱只见出不见进,再这么下去不等她熟悉这行,怕是就要先关门了。
她必须有足够的钱支撑过前期,可这也是她最缺的。
直到回到凌府,言欢一直闷闷不乐,想到长姐处境很是忧心,满脑子都是如何同长姐一起渡过难关。
这么想着,再也坐不住了。
......
花园凉亭,凌骁坐在石凳上,旁边是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下人奉上茶后,规规矩矩退下。
两人都不说话,凌骁神色寡淡,妇人面容严肃,花园暖阳映照,亭下气氛却怪异冷沉。
小厮吉祥立在凌骁身后,恭敬候着。
少时,压不住脾气的凌母终是先开了口,声音疏离,隐含怒意,“你舅舅家比你小的几个表弟都已成婚,你今年都二十有二了,还要拖到何时!”
“知不知道外头都怎么传,说你身”凌母难以启齿,恨恨垂了下扶手,“你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人!”
凌骁对此也不意外,年过二十的他孑然一身,全不提娶妻纳妾之事,下属官员递上的美人美妾也被他拒之门外,久而久之,外头都传他身有隐疾。
“唯月性子柔顺,知书达礼,与你最是合配,你还有什么不同意的,早些娶妻也好堵了外面流言!”
凌骁神色依旧,品着茶,对母亲的话并不上心,置若罔闻的样子让凌母甚是不快,拔高了声音,“你到底怎么想的!”
凌骁咽下茶水,不冷不热道:“还是那句,唯月是我表妹,对她只有兄妹之义,仅此,永无其他。”
“什么义不义的!”凌母压着火气,“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你表妹,两家亲上加亲!”
凌骁扯出一抹讽刺,“重要的是母亲娘家前程荣耀吧。”
话说的直白,凌母听出了嘲讽意味,却也不在意,目光凉薄傲慢,“家族培养你,你有今日成就理应回馈家人,这是孝道。”
“这些年,我对舅父家提携照顾还少吗。”凌骁语气清冷,“子从父,凌家宗亲都要求过我什么,母亲这边倒是没完没了。”
“你!”凌母厉眼射来,重重喘息,“你父亲那边与我无关。”
转回眸,态度刚硬决绝,“你是我生的,必须听我的!”
凌骁眉心一蹙。
必须?又是必须,这字眼他再熟悉不过。
【今日必须背下这篇文章,否则不准吃饭】
【生病又怎样,死不了就必须上学堂】
【只有第一没有第二,科举必须夺头筹,榜眼在我眼里亦是失败】
吉祥悄悄窥着夫人神色,依旧这副冷漠强势,打小跟着主子的他几乎没见过夫人第二个表情。
再看向主子,不禁惋叹。
幼时,主子一次贪玩儿没完成功课,被夫人狠狠打了十几棍,半月下不了床。
学究布置的策论,完成的不够出彩,被夫人下令饿了三天。
文人雅集上,八岁的人没猜到谜底,输给一群大人,归来后被夫人挡在府外不准进门,生生冻了一宿。
类似之事,数不胜数。
吉祥默默一叹,若非母子眉宇间几分相似,他真怀疑主子不是亲生的。
“这次回家省亲,你舅父又提及此事,我已经答应他了,你必须答应。”凌母不容反驳道。
凌骁冷冷一笑,虽未回应但表情已分明。
凌母对这样子显然不满,“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你就是官儿做的再大也得谨遵孝道。”
“若忤逆不孝,我一纸诉状递到大理寺,让你同僚和陛下看看,看看你凌大人做派!”
吉祥猛的抬起头,这话夫人也能说出口?
夫人对这个儿子自小极为严苛,严厉冷漠,主子已经比同龄人优秀许多了,可夫人永不满意。
主子在朝青云直上,这些年应夫人要求处处关照舅父,可有些人就是贪得无厌,如今夫人又一心将侄女聘来,无非是想让母族多受益。
与其说是母子,他更觉得夫人是把儿子当一个工具培养,一颗棋子,极尽刻薄,物尽其用。
凌骁听了不以为然,“那母亲便递吧。”
“你!”凌母气的鼻孔冒烟儿。
她自然不会真那么做,毁了儿子前程,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强压着火气,“那你说,你到底想娶个什么样的?”
“这事儿不劳母亲费心了。”凌骁放下手中茶盏,“儿子已经有娶的人了。”
“什么人?哪家的?”凌母问的急切。
不远处,准备向凌骁辞行的言欢正朝这边走来,看到凉亭坐着的人不由加快了脚步。
“就她”凌骁冲来人伸手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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