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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心东番外之大结局1_总裁的生子情人_顶点小说

我们公司有个阿姨,给领导当了三十年情人,从黑发到白头_1

我们公司有个阿姨,姓陈,我们都叫她陈姨。

陈姨的岗位很模糊,行政单上写的是“后勤主管”,但她不管库房,不管采购,也不管保洁阿姨们的排班。

她只管一个人。

我们的老板,林总。

林总的茶杯,永远是温的。他胃不好,陈姨就用一个巨大的保温壶,给他备着一天量的养胃茶,不是烫嘴的,也不是凉的,就是那种入口刚刚好的温度。

林总的午饭,永远是准点十二点送到他办公室。四菜一汤,荤素搭配,用一个老式的三层保温饭盒装着。全公司都在吃油腻腻的外卖时,只有林总的办公室里,飘出的是家常菜的香气。

林总有偏头痛的毛病,犯病的时候,不用他开口,陈姨会端着一杯浓得发黑的美式咖啡,再配上两片止痛药,悄无声息地放在他手边。

她就像一个精密的雷达,一个无声的影子,附着在林总这颗恒星上,三十年如一日。

我刚进公司的时候,是个愣头青,什么都不懂。

有一次林总在会议室发飙,骂得整个部门狗血淋头,砸了一个文件夹,纸张飞得像雪花。

大家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我看到会议室的饮水机空了,就自告奋勇,扛着一桶新水,吭哧吭哧地换上。

换完水,我还特殷勤地给林总续了一杯。

我们部门经理脸都绿了,一个劲地给我使眼色,我还以为他夸我机灵。

后来他把我拽到楼梯间,劈头盖脸一顿骂:“你小子想死啊!林总的杯子是你能碰的吗?”

我当时特委屈,不就倒杯水吗?

经理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着牙说:“全公司,只有陈姨能动林总的东西。你记死了!”

从那天起,我才开始真正“看见”陈姨。

她大概五十出头的样子,身材微微发福,穿的衣服永远是那种不出错的深色系,款式也是几年前的。

头发在脑后一丝不苟地挽成一个髻,但你仔细看,能看到发根处冒出的成片的银白。

她不化妆,脸上已经有了掩不住的皱纹,尤其是眼角,笑起来的时候,那些纹路像一朵风干的菊花。

她没什么存在感,走路很轻,说话声音也小,总是微微低着头,和谁都客气,但又和谁都保持着距离。

只有在林总面前,她整个人才会像被注入了某种能量,眼睛里有光。

那种光,不是下属对上司的敬畏,也不是同事之间的客气。

那是一种……怎么说呢,是一种“我的世界里只有你”的专注。

公司的老人儿私下里都叫她“陈太后”。

这个外号带着三分调侃,三分敬畏,还有四分道不明的酸溜溜。

一个跟我关系还不错的老行政,喝多了两杯,跟我交了底。

“小张,你以为陈姨真是个后勤主管啊?”

他打了个酒嗝,眼神迷离。

“她跟了林总,三十年了。”

三十年。

这个数字像一颗闷雷,在我脑子里炸开。

我掰着指头算,三十年前,我还没出生呢。

那会儿的陈姨,该是怎样一个水灵灵的姑娘。

那会儿的林总,也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小伙子吧。

“公司刚起步的时候,就他们俩,还有另外两个创始人。陈姨那时候是会计,人又漂亮又能干,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那……林总不是有老婆吗?”我忍不住问。

“有啊,当然有。林总他老婆,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大学教授,从来没来过公司。听说是看不上这小买卖。”老行政撇撇嘴,“可公司最难的时候,陪着林总三天三夜没合眼,到处借钱堵窟窿的,是陈姨。”

“创业伙伴嘛,感情深也正常。”我还想挣扎一下。

老行政笑了,笑得特悲凉:“伙伴?哪个伙伴会给老板洗内裤?哪个伙伴会在老板喝醉了之后,半夜三更被一个电话叫去,默默地收拾一地狼藉,再熬一锅醒酒汤?”

他说,有一年冬天,林总跟客户喝酒,酒精中毒,送去急救。

医生问家属是谁。

林总当时已经结婚的儿子,一脸嫌恶地指着陈姨:“你问她,她最清楚。”

而林总那个“大家闺秀”的老婆,从头到尾,都没露面。

从那以后,公司里再没人把陈姨当一个普通的后勤主管。

她没有名分,没有股份,只有一个模糊的职位和一份不算高的薪水。

但她有林总办公室的钥匙,有林总的绝对信任,有在这栋大楼里横着走的隐形权力。

她用三十年的青春,给自己挣来一个“陈太后”的尊号,和一个看得见、摸不着,一戳就破的虚幻地位。

公司每年年会,都是一场好戏。

那是一年里,林总的正牌夫人,林太,唯一会公开露面的场合。

林太是个极有风度的女人,快六十岁的人了,依旧身姿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套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得体又疏离的微笑。

她一出现,整个会场的气氛都会变得很微妙。

林总会亲自迎上去,挽着她的胳膊,把她带到主桌最尊贵的位置。

两个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哦不,是“老才女貌”,依旧是旁人眼里艳羡的一对。

而这个时候,陈姨在哪里呢?

她永远在最忙乱的角落里。

检查菜品上齐了没有,催促灯光师调试设备,核对抽奖活动的中奖名单。

她像一个陀螺,不停地旋转,用一身的忙碌,来掩盖自己的格格不入。

有一年,我印象特别深。

林太那天穿了一件珍珠白的羊绒大衣,脖子上戴着一串硕大的珍珠项链,衬得她贵气逼人。

她在台上作为“家属代表”致辞,感谢全体员工的辛勤付出。话说得滴水不漏,尽显高知女性的风范。

台下掌声雷动。

我无意中一回头,看见陈姨正站在宴会厅的后门边上。

她手里拿着对讲机,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望着台上的林总和林太。

灯光璀璨,他们是舞台的中心。

而她,站在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那一瞬间,我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是嫉妒?是不甘?还是……习惯了?

致辞结束,林总扶着林太下台,正好要经过后门。

陈姨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想把自己藏进更深的阴影里。

但林总看见她了。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那种停顿非常细微,如果不是一直盯着他,根本发现不了。

林太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陈姨。

两个女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一下。

没有火花,没有怨毒,什么都没有。

林太的脸上依旧是那种得体的微笑,仿佛看到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作人员。

而陈姨,只是微微低下头,更恭敬了。

林总什么也没说,扶着林太,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我好像听到林总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辛苦了。”

是对谁说的?

我不知道。

我只看到,在他们走过去之后,陈姨慢慢地直起腰,抬起手,轻轻地擦了一下眼角。

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泪。

但那个动作,却比眼泪更让人心碎。

年会的高潮是抽奖。

林总亲自上台,抽出特等奖——欧洲十日游,双人。

全场都沸腾了。

林总拿着话筒,笑着说:“这个奖,我想送给一个人。没有她,就没有我们公司的今天,也没有我林某人的今天。”

他说着,目光转向了主桌的林太。

大家都开始起哄,喊着“林太!林太!”

林太矜持地笑着,准备起身。

可林总的目光,却穿过了人群,越过了主桌,落在了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落在了陈姨身上。

整个世界,在那一刻,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陈姨愣住了。

她手里还拿着一本流程单,呆呆地站在那里,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林总就那么看着她,隔着喧嚣的人海。

他的眼神里,有感激,有愧疚,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深沉的疲惫。

时间仿佛凝固了。

足足有十几秒。

最后,是林太,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林总如梦初醒,立刻把目光收了回来,笑着把奖券递给了身边的林太:“老婆,恭喜你。”

全场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

仿佛刚才那漫长的十几秒,只是我的一个错觉。

我再去看陈姨,她已经转过身,背对着舞台,用对讲机低声安排着什么。

她的背影,在觥筹交错的背景里,显得格外单薄。

那一年之后,林太再也没有出现在公司的年会上。

听说,是因为身体不好。

而陈姨,依旧是那个陈姨。

林总的茶,永远是温的。

林总的饭,永远是香的。

只是,她头上的白发,好像更多了。

有时候我会在茶水间碰到她,她会对我笑笑,问一句:“小张,又加班啊?”

我说:“是啊陈姨,您也早点回吧。”

她总是摇摇头:“林总还在,我走不了。”

她的世界,好像真的只有那么大。

从林总的办公室,到她那个据说离公司不远的小公寓。

两点一线,走了三十年。

我有时候会恶意地想,她图什么呢?

图钱?林总给她的工资,在公司也就是个中层水平。她那一身衣服,加起来可能还不到我一个月的房租。

图名?她什么名分都没有。在外面,她是“陈太后”;可在那扇真正的家门外,她什么都不是。

图爱?

我更不敢想了。

一个男人,如果真的爱一个女人,会让她这样不明不白地跟自己三十年吗?

从青丝如瀑,到白发苍苍。

把一个女人最宝贵的年华,圈禁在自己身边,却给不了她一个最基本的承诺。

这算哪门子的爱?

这分明是最高级的自私。

公司里来了个新的实习生,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叫莉莉。

人长得漂亮,嘴也甜,看见谁都“哥啊”、“姐啊”地叫。

小姑娘被分到了我们部门,但心思显然不在工作上。

她的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往林总办公室瞟。

她会借着送文件的名义,在林总办公室多待几分钟。

她会掐着点,在电梯口“偶遇”林总,然后用那种小女孩特有的,带着崇拜的语气说:“林总,您昨天在会议上讲的太精彩了,我回去琢磨了一晚上!”

我们这些老油条,都看得门儿清。

这又是一个想走捷径的。

大家都在等着看好戏,看陈姨这个“陈太后”,如何料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精。

可是,陈姨什么都没做。

她依旧每天准时准点地给林总送饭、送茶、送药。

看到莉莉在林总办公室里,她也只是目不斜视地走进去,把东西放下,再悄无声息地退出来。

全程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反倒是莉莉,越来越过分。

她开始学着陈姨的样子,给林总泡茶。

有一次,我亲眼看见,她端着一杯茶,嗲声嗲气地对林总说:“林总,我今天给您泡了西湖龙井,您尝尝我的手艺嘛。”

林总当时正皱着眉看文件,头也没抬,嗯了一声。

莉莉就把茶杯放在了林总手边。

过了不到五分钟,陈姨进来了。

她手里也端着一杯茶,是林总常喝的那种养胃茶。

她看到了桌上那杯绿油油的龙井,也看到了站在一旁,像只开屏孔雀一样的莉莉。

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走过去,把莉莉泡的那杯茶,轻轻地端了起来。

然后,她把自己带来的那杯,放在了原来的位置。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烟火气。

接着,她端着那杯龙井,走到了莉莉面前,递给她,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

“小姑娘,林总胃不好,喝不了这个。这茶不错,你喝吧,别浪费了。”

莉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她想发作,但看着陈姨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是一种绝对的,碾压式的胜利。

不需要咆哮,不需要撕扯。

只需要一个动作,一句话,就足以让对方溃不成军。

因为她站的那个位置,是她用三十年的时间,一寸一寸垒起来的。

别人,撼动不了。

从那以后,莉莉再也不敢往林总办公室凑了。

没过多久,实习期结束,她就灰溜溜地走了。

公司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我突然有点明白,陈姨为什么能在这个位置上,待三十年。

她不争,不抢,不闹。

她只是守着。

守着她的那一亩三分地,守着她和林总之间,那种外人无法插足的默契和习惯。

习惯,有时候比爱情更可怕。

它像水,无孔不入,慢慢地渗透你生活的每一个缝隙。

等到你发现的时候,你已经离不开它了。

对林总来说,陈姨,就是那个最要命的习惯。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直到那天下午。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办公室里切出一道道光斑。

我正在做PPT,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惊呼,接着是桌椅倒地的巨大声响。

我冲出去一看,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林总倒在地上,就在他办公室门口。

脸色发紫,嘴角歪斜。

陈姨跪在他身边,一边给他做心肺复苏,一边声嘶力竭地喊:“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失态。

她的头发散了,髻上的一根簪子掉在地上。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尖锐得刺耳。

整个公司都乱成了一锅粥。

有人在打电话,有人在尖叫,有人手足无措地围着。

只有陈姨,在最初的慌乱之后,迅速地镇定了下来。

她一边持续按压,一边有条不紊地指挥:

“小王,去楼下接救护车,告诉他们从消防通道上,快!”

“小李,给林太打电话,就说……就说林总晕倒了,在去中心医院的路上。”

“小张,你,你帮我拿一下林总的医保卡,在他西装内侧口袋里。还有,他办公室抽屉里有个棕色的药瓶,也一起拿着!”

我当时已经吓傻了,但听到她的话,就像找到了主心骨,机械地照做。

我冲进林总办公室,拉开抽屉,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药瓶。

瓶身上贴着一张标签,是陈姨的字迹,清秀又工整。

上面写着:硝酸甘油,舌下含服,每次一片。下面还有一排小字:林,答应我,要好好活着。

我的眼泪,在那一刻,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

救护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

陈姨跟着上了车,临走前,她抓着我的手,力气大得惊人。

“小张,公司……先交给你和王经理了。”

她的手冰凉,还在不停地发抖。

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那一刻,她不是什么“陈太后”,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情人。

她是一个战士,要去奔赴她的战场。

林总被诊断为突发性大面积脑溢血。

在ICU里抢救了七十二个小时,才算把命保住。

那三天,陈姨就守在ICU门口的走廊上。

不吃,不喝,不睡。

就那么直挺挺地坐在一张长椅上,像一尊望夫石。

公司的同事轮流去看她,给她送吃的送喝的,她都摇头拒绝。

她只是隔着那扇冰冷的门,望着里面。

仿佛她的目光,能穿透墙壁,给他带去力量。

第三天下午,林太和他们的儿子林伟,终于出现了。

林太依旧是那个风度翩翩的林太,只是脸色憔悴了许多。

林伟,三十多岁,跟林总有七分像,但眉宇间多了几分倨傲和不耐烦。

他们径直走向ICU,完全无视了坐在长椅上的陈姨。

就好像她是一个透明人,一团空气。

护士出来,跟他们交代病情。

林伟听得不耐烦,挥挥手打断:“说重点,我爸什么时候能醒?会不会有后遗症?”

护士说:“病人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脑部损伤严重,能不能醒,什么时候醒,都是未知数。就算醒过来,最好的情况,也是偏瘫失语。”

林伟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林太的身子晃了一下,幸好被她儿子扶住。

“妈,你别急。爸这公司,以后有我呢。”林伟拍着他母亲的背,安慰道。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走廊里,却格外清晰。

我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心里一阵发冷。

丈夫还在生死线上挣扎,儿子想的,却是接管公司。

这是何等的讽刺。

这时,林伟似乎才注意到一直坐在那里的陈姨。

他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就是那个陈姨?”

他的语气,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轻蔑。

陈姨慢慢地抬起头,看着他。

她的嘴唇干裂,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林总他……”她想问林总的情况。

“我爸怎么样,轮不到你来问。”林伟冷冷地打断她,“你只是我爸公司的一个员工,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

陈姨的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一个员工。

三十年的陪伴,三十年的付出,到头来,只换来一句“一个员工”。

“我不走。”陈姨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我要等他醒过来。”

“等他醒过来?”林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等他醒过来,看到你这张脸,再被你气得中风一次吗?”

“你!”我忍不住想上前理论。

陈姨却拉住了我。

她站起身,看着林伟,一字一句地说:

“我是公司的员工,没错。但我照顾了你父亲三十年。他的身体状况,比你们任何人都清楚。他现在需要人守着,我必须在这里。”

“照顾?”林伟冷笑,“说得真好听。不就是个见不得光的小三吗?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妈忍了你三十年,是她大度!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小伟!”林太厉声喝止了他。

但已经晚了。

“小三”这两个字,像两把最锋利的刀,狠狠地插进了陈姨的心口。

她的脸,瞬间血色尽失,白得像一张纸。

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扶住了墙壁,才没有倒下。

我看到,她的嘴唇在哆嗦,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三十年的委曲求全。

三十年的隐忍不发。

在这一刻,被这两个字,击得粉碎。

原来,在所有人眼里,她终究只是一个“小三”。

无论她付出了多少,无论她多么不可或-缺。

这个标签,她一辈子都撕不掉。

走廊的尽头,传来一阵骚动。

ICU的门开了,一个医生快步走出来。

“病人有反应了!他好像想说什么!”

所有人都涌了过去。

林太和林伟冲在最前面。

陈姨也挣扎着想跟过去,却被林伟一把推开。

“你给我滚远点!”

陈姨摔倒在地,额头磕在了冰冷的地砖上。

我赶紧去扶她。

“陈姨,您没事吧?”

她没有理我,只是挣扎着爬起来,扒着ICU的玻璃窗,拼命地往里看。

病床上,林总插着满身的管子,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

他的嘴在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声音。

林太握着他的手,把耳朵凑过去。

“老林,老林,你想说什么?我是阿秀啊……”

林总的目光,却越过了她,在人群里焦急地搜索着。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窗外,那张苍白而憔悴的脸上。

定格在了陈姨身上。

他的喉结滚动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个字。

那个字,很轻,很模糊。

但我听清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清了。

他叫的是:

“……梅。”

陈姨的小名,叫阿梅。

陈秀梅。

一个已经快被她自己都忘记的名字。

林太的身体,僵住了。

她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林伟的表情,也从倨傲,变成了震惊,再到难以置信的愤怒。

而窗外的陈姨,在听到那个字的瞬间,捂住了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三十年了。

他没有叫过她“阿梅”,一次都没有。

在公司,他叫她“小陈”,“陈主管”。

在私下里,他叫她“你”,“喂”。

她以为,他早就忘了她的名字。

却没想到,在他生死一线,意识模糊的时候,心里念着的,依旧是三十年前,那个叫“阿梅”的姑娘。

这一声“梅”,是迟到了三十年的告白。

也是最残忍的凌迟。

它证明了爱。

也证明了这爱,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悲剧。

林总最终还是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他成了植物人。

林伟,名正言顺地接管了公司。

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优化公司结构,裁撤冗余人员”。

第一个被“优化”的,就是陈姨。

人事经理找到陈姨的时候,她正在给林总收拾办公室。

把他桌上的文件,一份一份地码好。

把他用过的茶杯,仔仔细细地洗干净,用绒布擦干。

把他常穿的那件备用外套,熨烫平整,挂进衣柜。

她做得那么认真,那么专注,仿佛林总只是出了个差,很快就会回来。

人事经理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在公司也待了十几年了,跟陈姨关系还不错。

她站在门口,看着陈姨的背影,几次张口,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最后,还是陈姨先开了口。

“是林副总……哦不,是林总让你来的吧。”

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人事经理点点头,眼圈红了。

“陈姐,公司给您备了一份很丰厚的离职补偿金。林总的意思是,您为公司辛苦了半辈子,也该歇歇了。”

“辛苦了半辈子”。

说得真好听。

不过是卸磨杀驴罢了。

陈姨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她把最后一样东西,一盆长得郁郁葱葱的绿萝,搬到了窗台上,浇了点水。

然后,她转过身,对人事经理说:“我知道了。我的东西不多,很快就能收拾好。”

她确实没什么东西。

一个用了十几年的水杯。

一本翻得起了毛边的菜谱。

抽屉里,还有一个小小的首饰盒。

我帮她收拾的时候,那个盒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打开了。

里面不是什么金银珠宝。

而是一枚小小的,银色的,刻着一朵梅花的簪子。

就是那天,林总出事时,从她头上掉下来的那根。

簪子已经很旧了,银色都有些发黑。

但陈姨却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把它捡起来,用纸巾擦了又擦,放回了盒子里。

她走的时候,公司里很多人都出来送她。

大家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对每个人都点头微笑。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看了看这栋她待了三十年的大楼。

看了看顶楼那间,曾经是她整个世界的办公室。

然后,她转过身,挺直了背,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外面的阳光里。

没有回头。

陈姨离开后,公司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新的后勤主管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手脚麻利,但泡出来的茶,林总的儿子林伟总说不是那个味儿。

林总的办公室,被林伟重新装修了,换成了时髦的北欧冷淡风。

那张林总坐了二十年的,被磨得油光发亮的红木办公桌,被当成废品,扔在了楼下的垃圾站。

一切关于“陈姨”和“老林总”的痕迹,都在被迅速地抹去。

仿佛那三十年的时光,从来不曾存在过。

我偶尔会想起陈姨。

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那笔“丰厚”的补偿金,够不够她安度晚年。

她一个人,会不会孤单。

有一次,我去医院看望一个生病的朋友,在住院部的走廊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穿着一身蓝色的护工服,正在给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喂饭。

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背也驼了,比我记忆中,矮小了许多。

我几乎不敢认。

直到她抬起头,冲着那个老人,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

那笑容,和她当年看着林总的笑容,一模一样。

是陈姨。

我的脚,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成了护工?

她也看到我了。

她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局促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小张,你怎么在这?”

“我……我来看朋友。”我走过去,声音有些干涩,“陈姨,您……”

“哦,我在这儿找了份活干。”她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窘迫,“人老了,总得找点事做,不然闲得慌。”

我看着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护工服,看着她那双因为常年劳作而变得粗糙的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陈姨,那笔补偿金……”

她打断我:“那笔钱,我没要。”

我愣住了。

“为什么?”

“那不是我应得的。”她垂下眼帘,声音很轻,“我在公司拿了三十年的工资,够了。那笔钱,就当……就当我留给他的医药费吧。”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他现在,比我更需要钱。”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这个傻女人。

这个傻了一辈子的女人。

到了这个时候,她心里念着的,还是那个男人。

那个给了她三十年空头支票,最后让她净身出户的男人。

我问她,林总现在怎么样了。

她说,还在医院里,专门的疗养病房,有护士二十四小时看着。

“我去看过他一次。”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很平静,“隔着玻璃。他瘦了好多,就那么躺着,一动不动。”

“林太和林伟……他们没为难您吧?”

“他们不知道。”陈姨摇摇头,“我是偷偷去的。就看一眼,看一眼我就走了。”

她说完,就低头继续给那个老人喂饭,一勺一勺,极有耐心。

仿佛刚才那段对话,只是在说一件别人的事。

我站在她身后,很久很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喝多了的老行政跟我说的话。

他说,陈姨这辈子,就是一根蜡烛。

为了林总那一点点光,把自己,从头烧到了脚。

最后,只剩下一滩蜡油,和一缕青烟。

什么都没留下。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见过陈姨。

又过了半年,我从公司辞职了。

林伟的管理风格,我实在适应不了。他太急功近利,太不近人情。

公司里很多老员工,都陆陆续-续地走了。

那个曾经像家一样的地方,变得越来越陌生。

离开那天,我去楼下的垃圾站,想把我工位上那盆快死的绿萝扔掉。

却意外地,看到了那张被丢弃的红木办公桌。

它被雨水冲刷得褪了色,桌腿上布满了青苔。

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拉开了最下面的那个抽屉。

那个抽屉很深,很隐蔽。

我以前帮陈姨收拾东西的时候,从来没注意过。

抽屉里,只有一个小小的,上了锁的铁盒子。

锁已经锈住了。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用一块砖头把它砸开。

盒子里,没有我想象中的房产证,也没有存折。

只有一沓厚厚的信。

信纸已经泛黄,字迹却依旧清晰。

是林总的笔迹。

第一封信的开头,写着:

“亲爱的阿梅: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了。原谅我的懦弱,有些话,我只敢用这种方式告诉你。”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一封一封地读下去。

那是林总写给陈姨的。

从三十年前,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月开始,他每个月,都会写一封。

信里,他叫她“阿梅”,叫她“我唯一的光”。

他写他们创业初期的艰难,写他每一次应酬喝到吐,回到那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小办公室时,看到她为他留的那一盏灯,心里有多暖。

他写他对她的爱,也写他对家庭的责任和愧疚。

他写他无数次想过,要抛下一切,跟她远走高飞。

但他是家里的长子,下面还有弟弟妹妹要他扶持。他的妻子,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不顾家里的反对嫁给了他,他不能负她。

他写他的每一次挣扎,每一次妥协。

“阿梅,我知道我自私。我把你困在我身边,却给不了你任何名分。我像一个贪婪的窃贼,偷走了你最美好的三十年。如果有来生,换我来等你,好不好?”

最后一封信,是在他出事的前一个星期写的。

信的末尾,他说:

“阿梅,我最近总是心慌得厉害。我怕我哪天就突然倒下了。我立了一份遗嘱,把我名下所有的私人财产,都留给你。我把它锁在了这个盒子里。密码是你的生日。

这辈子,我欠你太多。这些,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请你,一定收下。

然后,忘了我,好好地活下去。”

信的下面,果然压着一份律师公证过的遗嘱,还有一把小小的保险箱钥匙。

我拿着那些信,和那份沉甸甸的遗嘱,站在垃圾站里,嚎啕大哭。

像个傻子一样。

原来,他不是不爱。

他是爱得太深,也爱得太懦弱。

他想给她全世界,却被现实的枷锁,捆得动弹不得。

他只能用这种最笨拙,最隐秘的方式,守护着他的爱人。

他以为,他为她安排好了一切。

却没料到,命运开了一个最残酷的玩笑。

他倒下了。

而那个装着他所有爱和愧疚的盒子,被他锁在了那个最隐蔽的抽屉里。

连同那张他坐了二十年的桌子,一起被当成垃圾,扔了出来。

陈姨,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也用自己的方式,爱了她一辈子。

她不知道,他为她留下了足以让她后半生衣食无忧的财富。

她带着满身的伤痕和误解,悄然离场。

然后,为了那份可笑的“尊严”,为了那个还在病床上需要钱的男人,她拒绝了公司那份本就微薄的补偿金,跑去做最辛苦的护工。

我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诞,更悲凉的故事吗?

我找到了陈姨。

花了很多功夫。

我把那个铁盒子,交给了她。

她打开盒子,看到那些信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一封一封地看,从黄昏,看到了深夜。

她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

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仿佛要把那三十年的时光,重新看一遍。

看完最后一封信,她抬起头,问我:“小张,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我摇摇头:“陈姨,您不傻。傻的是这个世界。”

她笑了,释然地笑了。

“是啊,我不傻。”她说,“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而已。”

她把那份遗zha嘱和钥匙,推回给我。

“这个,我不能要。”

“为什么?”我急了,“这是林总留给您的!是您应得的!”

“不。”她摇摇头,“如果我拿了这笔钱,那我们之间,算什么呢?不就成了一场交易吗?”

“我守了他三十年,不是为了他的钱。”

“我只是……爱他。”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

外面是城市的万家灯火。

“小张,你知道吗?年轻的时候,我总盼着,有一天他能牵着我的手,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后来,我盼着,他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现在,我什么都不盼了。”

“我只希望,他能安安静-静地躺着,别再受罪了。”

她的声音很轻,飘散在夜风里。

“至于我,我现在挺好的。每天照顾人,虽然累,但心里踏实。这就够了。”

我最终,还是没能说服她。

我拿着那份遗嘱,像是拿着一块滚烫的烙铁。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交给林伟?他只会把这份遗嘱撕得粉碎。

交给林太?那对她,将是更残忍的打击。

最后,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以匿名的方式,把那笔钱,全部捐给了一家脑-溢-血康复研究中心。

我想,如果林总泉下有知,这应该是他最希望看到的结局。

而那把保险箱的钥匙,我把它扔进了江里。

就让那些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爱,和那些已经无法弥补的遗憾,一起,沉入江底吧。

故事的最后,我听说,林总还是走了。

在一个很平静的冬日清晨。

听说,他走的时候,很安详。

不知道,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有没有看到,那个叫阿梅的姑娘,提着一盏灯,在等他回家。

又过了几年,我结婚生子,过上了最普通的日子。

我再也没有陈姨的消息。

她就像一颗投入人海的石子,再也找不到踪迹。

但我总会想起她。

想起她挽着发髻,在茶水间忙碌的背影。

想起她在ICU门口,那双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

想起她最后对我说的那句话:

“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而已。”

是啊。

爱,有什么错呢?

错的,从来都不是爱。

而是时间,是命运,是这世间,太多的身不由己和无可奈何。

我们公司曾经有个阿姨,给领导当了三十年情人。

从黑发,到白头。

她叫陈秀梅。

我希望,下辈子的她,能只为一个叫“阿梅”的自己,好好地活一次。

在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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