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一叶悠然

关灯前，有才又检查了一下枕头底下的布包，在确定安然无恙后，便牢牢地枕了上去。此刻，他满足的表情上又镀了一层沉着的踏实感，尽管东房内还不时传来妻子刻薄的叫骂声，“发点财尾巴就翘起来了？嗯——？就你那熊样，有本事一辈子不过来睡！”随之，“哐——”一下，回响起摔门声。

有才气定神闲，安然地躺着，依然不为所慑。他心中正美着呢！都说“不要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如今，他不相信也得相信了，这上天掉下的宝贝疙瘩就实实在在的卧在自己的枕头底下呢！坚硬的质地，湛蓝的光泽，更为可贵的是，通过探照，内部毫无瑕疵，八克的重量。他眯着眼，蓝精灵一样的宝贝在面前往复闪现。

“没想到好事也能落到我这倒霉蛋身上！嘿嘿！”他蜷了蜷身子，双手把枕头护得更紧了。

要说这有才，由于家境贫寒，并没有过读几天书，很小就跟随大人到城里打零工。及至二十八九岁还没娶上媳妇，好不容易相中一个吧，女方却狮子大开口，除了要新房，家俱外，还要万元彩礼钱。无奈之下，年迈的父母把他叫到身边，“才啊，我们该想的办法都想过，可是再也凑不够这万把块钱了，现在唯一的法子就是去代款，可代归代，将来你们要自己还啊！我们这把老骨头是无能为力喽。”两位老人愁容满面。有才倒也体谅父母的不易，当即应允下来，娶媳妇所欠的一切债务，都由自己承担。款代下来后，总算解了一家人的燃眉之急，可哪曾想，结婚当天，新娘一方又节外生枝地整出来个元的红包钱，不然决不上轿。这令人措手不及的要求，无异于给有才当头浇一瓢冷水。就这样，他怀着沉郁的心情消受了作为人生八喜之一的“洞房花烛夜”。

而婚后的岁月里，媳妇三天两头的吵闹，更是令他气闷。但一则缘于身负债务，自己觉得理亏，二则恪守着那句“好男不跟女斗”的谚语。任是她骂破天，他也不还一句嘴。

有道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可对于有才来说，仿佛不如意的事情把那仅剩的十分之一也占满了，人家要二胎，想来男孩就来男孩，可他们偏偏又来个丫头片子。这不能不说是背运，对，在他的意识中，这就是背运。自此，他就象霜打的茄子，一蹶不振，感到生活更加暗淡了。

有才所在的村，是一个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山村。村里大部分的人如他一样，除了出去打小工，便是耕着几亩薄田追太阳。祖祖辈辈的命运，就如同村东到村西的那条坑洼道，秉承着既定的模式。

可就在前年，这儿沸腾了，不但沸腾了，而且沸溢了。几位发财的，有能耐的村民还冲出村庄，在城市扎了根。而这一切骤变，都缘自于一种蓝色的矿石——蓝宝石。曾经被大家深恶痛绝的不毛大山，今日却成了抢手的香饽饽，可谓寸山寸金。那阵子，外出打工的也打道回府，加入到挖宝队伍中，有才自然也不例外。

宝石，不仅把村庄的名字喊响了，把村民们的眼睛擦亮了，更把全村人的蛮劲儿调动出来。大家挖沟崖，炸山洞，昼夜不停地劳作。有的人着实发了一把，毕竟一块上乘质量的三克左右的宝石，就能卖个万把块钱。然而，有才的的运气似乎并没有跟着他的名字走，苦苦的干了近半个月，非但没有挖到半克宝石，反而被砸伤了腿，在家养了近半年时间才恢复。可想而知，在家的这段时间里，看到晶蓝晶蓝的宝石一块块装进他人的口袋，他是何等羡慕，何等焦灼，加之身边还有一位喋喋不休的婆娘，开口闭口“窝囊废，窝囊废”地骂着。他只能把苦楚憋在肚里。并暗自发誓，“有朝一日——”，可只起誓到一半，便噎塞，“唉——，还有那么一天吗？”

等他的腿好了，矿产资源管理处已经严查私自采矿者，所以，一些人又回城当起了小工。有才也利用种地的间隙去打零工赚几个零花钱。就在这个雷雨后的早晨，刚起床，老婆就吩咐他到山上的玉米田除草。由于上午还要去城里打小工，他恨恨地踢着石子，极不情愿地往山上走。待走至一个山坳处，踢中一块黑色的石子时，眼前猛然一亮，仿佛被电了一下，那块石头呈现出非同一般的漆亮光泽，凭直觉，宝石无疑。“看来是想宝石想疯了。”他转而又否定了自已的判断，“万一是呢，还是看看吧。”于是，小跑过去，捡起那石头。这一捡不要紧，他的心兴奋到嗓子眼，再朝着天空一映，“天啊！蓝宝石。”

一路小跑回家，老婆正在梳洗，看他回来，刚要破口大骂，看到他的神色，惊奇地愣在门口，“活没干，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发财了不成？”她揶揄道。

“没错，是发财了。你过来看。”他冲她笑眯眯地举起宝石，老婆箭步窜过来，迎着光望过去，“啊——，真的是宝石？”她惊讶地张大嘴巴。

“快，快，到屋里用手电筒探探，看有没有瑕疵。”说完，两个人就往屋里钻。

经过探照，称重等初步判断，这块宝石绝对是一块价值不菲的精品货。这天，有才感到了无与伦比的轻松，他没有去打工。他捡到宝石的消息很快不径而走，有几家宝石贩子还专门从城里来到他家，要以六万元的价格买下来。有才两口子权衡再三，还是不舍得出手。

这天晚上，有才老婆已沉浸于卖掉宝石后的美梦中，她首先要为自己买一条金项链，还想买几身新衣服，“对了，我还想为我爸妈买一台电视机。”她捅了一下默不作声的有才说。

“嗯，没问题。不过——，也要给我父母买一台，也让他老俩乐一乐。”有才终于开口了。

可这下，老婆不干了，“噌”一下坐起身，戳着他的头顶骂起来，“还好意思提你父母，结婚时扔给我们那么多债务，我们这几年辛辛苦苦挣的钱，不都还债了，不是为他们还的？想给他们买，门儿都没有。”

“你讲话得凭良心呀，什么是为他们还的？新房子谁住着？彩礼钱在谁手里？嗯？”这次有才没有示弱，一把推开了老婆戳过来的手。

“你的父母，那也叫父母？除了为我们看了几天孩子，还做什么了？”听他顶嘴，老婆又吊起高腔，“这宝石钱，我说了算。”说着就起身去翻宝石。

有才比她还迅捷，抢先一步跨到衣橱前，把装宝石的小布包翻到手。任老婆如何捶打抢夺也不放。

“有才，你个混蛋，我要跟你离婚。”老婆哭了起来。

“你看着办吧，我受够你了。”有才拖起被子就到了西屋，上好内锁。妻子在外面哭闹了半天后，偃旗息鼓地回了东房，只是偶尔还传来叫骂声。

有才睡得很沉，一觉醒来，第一反应就是去摸枕头底。这一摸不要紧，一股凉气直逼后脑门，“糟了，这死娘们儿。”顾不得穿衣服，破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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